就喝点小酒
文章来源:中山文学网 | 2020-01-10
雪夜访戴是《世说新语》“任诞门”中的一则故事,说是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雪夜里睡不着,就喝点小酒,还吟咏了左思的《招隐诗》,这时忽然想起了远在剡溪的好友戴安道,于是乘船前往,历时一宿,到了门前没有见人却又折回来了,人问缘故,他说:“吾本乘兴而去,兴尽而返,何必见戴。”他的行为和言语也许让人不解,用今天流行的话来说,就是,“脑子有病呢”,但这故事,却成为美谈。
前些年我写了一首小诗,《敲门》:
明明知道你不在
却要去找你
明明知道你不在
却要去敲门
不为什么
就为了敲门
人有时是很奇怪的,会莫名其妙地做出些非常的举动来,并没有什么目的性,探其原因,或许就是王徽之所谓的“兴”罢;而“兴”,大多是由着“性子”而来;由着性子是人的自我的发现,其间有潇洒的成分也罢,有任诞的成分也罢,都不是重要的,关键是由着性子来了。王徽之还喝了些酒,酒这种介质就更能让他由着性子,表现出真我来。《世说新语》“任诞门”五十四篇,涉及到酒的有三十篇,可见人要“任诞”一回,随便地由着性子,也不是容易的事。宗白华先生说,魏晋时期是中国人意识到自我,关照自我,并和自然界达到心灵契合的重要时期。“人生贵得适意尔”,是当时士人普遍的一种人生态度,《世说新语》提供了很多的例证。
从心理美学的角度来说,比起我的《敲门》,雪夜访戴带给人的想象和回味的空间更大,虽然都是一种由着性子的行为,但“造门不前而返”六字,却真是言有尽而意无穷了。
陆机《文赋序》说到做文章:“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世说新语》“言语门”中有则故事说谢安在一个雪天里会集家人讲论文章义理,一会儿雪下大了,谢安来了兴致,说:“白雪纷纷何所似?”侄儿谢胡说:“撒盐空中差可拟。”侄女谢道蕴说:“未若柳絮因风起。”谢安开怀大笑。看来是很满意了。
谢道蕴将雪比做柳絮,体现了艺术的动态美,其意趣神韵充分显示了才女超凡的想象力,不但迎合了谢安,也道出了当时士人的审美心态和文学旨趣。从文艺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朱光潜先生指出:“‘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都是‘变形’类的类似联想”。(《文艺心理学》,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P189)谢道蕴由甲意象联想到乙意象,恰能传出情感,且迎合了时代特征,当然是上品之作了。
史书虽厚,能够算过来的才女却不多,《妇人集》中说谢道蕴“有文才,所著诗、赋、诔、颂传于世”,是很不简单的。她是王羲之的儿媳,又出自名门望族,除先天的颖悟以外,良好的家庭教育和优越的文化圈子也是她成为才女的重要原因。《世说新语》“贤媛门”中有三处提到她,但她的婚姻却似乎并不幸。
谢安召集家人讲论文章义理这种活动,极容易让人想起《兰亭序》中的文人雅集和《论语》中的四子侍座,不过,魏晋时还没有光电音的现代化,要是有,也难保他们不去卡啦OK一回。
宁作我,三字言简而风流尽出。字面的意思是:宁肯仍作我自己。这则故事出自《世说新语》“品藻门”,说桓温与殷浩年少时就都有名气,常在心里比高低,桓问殷:“你比我怎末样?”殷说:“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我和我应酬的时间长了,宁肯仍作我自己。”殷浩的回答留给人很大的思索空间。不过这句话,在《晋书》中写作:“我与君周旋久,宁作我。”后者似乎更能熨贴文意,而前者却能突出人物性格。在这则故事前面,紧挨着还有两则同类的故事,一则是有人把他和当世王公裴遐比,他说:“当然是因为我们识见都能通精微难解之处了。”一则是司马昱问他比裴逸民何如,他好久才说:“当然比他强啦。”
人的一生也许就是寻找自我的过程,宁作我,强调的就是我自己,我就是我。人有时可能会因为外界的因素或自身的欲望丢失了自我,时间长了,本性觉醒,就想把扭曲的人格调整过来。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实则难矣。辛弃疾有首《鹧鸪天博山寺作》的词,似乎是他本性觉醒的写照:“不向长安路上行,却教山寺厌逢迎。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处过此生。宁作我,岂其卿。人间走遍却归耕。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实际上是归隐之心太浓,好象归隐之后就找到了自我。我觉得他象是走向了极端。明“公安派”人物袁小修有一个文学主张是:“才情宁作我,法度更从先。”用之做人,似乎折中。
再说说“宁作我”式的人物殷浩,有回在北伐的誓师大会上没弄好从马上掉了下来,后来果真全军覆没。打了好几次败仗之后,桓温一表上奏,朝廷废他为庶人,当时穆帝年幼,简文辅政,他埋怨简文说:“把人送到百尺高楼上后,又把梯子扯走了。”(《世说新语》“黜免门”第五则)从此一蹶不振,常常用手划字,有人认得是“咄咄怪事”四字,不久就死去了。也真是咄咄怪事了,其真我欤?
人的一生,不经历这些,就要经历那些,从某种意义上说,不存在走弯路,“人生贵得适意尔”,宁作我,也要学会适当地调整我,这样才好。不过,我有时也感到心寒,觉得,人在找不到自己时,是可悲的,找到了自己时,又是可怜的,陕西关中有句俗语说“人皮难背”,也真是说到了痛处。
一千六百年前生活在我国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著名才女谢道蕴的事迹,我们只能从有限的资料中查找了,主要是《世说新语》和《晋书》,但仍然十分有限。她身上的幸与不幸是并存的,才名的幸与婚姻的不幸鲜明对比,使她更加出名了。她是悲剧性的才女,悲剧性留给人的是刻骨铭心的痛。
《世说新语》中谢安雪中与儿女讲论文义,她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成为千古名谈,使世人谈才女必谈谢道蕴,谈谢道蕴必谈此典故;叔父谢安问她《毛诗》何句最佳,她说:“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这是《大雅》中的句子,是说政治清明的,正合了谢安的心意,谢安称赞侄女是“雅人深致”,这“雅人深致”四字,一般人也是不能随便用的,才女才配;还有《贤媛门》中的一些故事,都能证明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不过《艺文类聚》里收有她的一首诗,《拟嵇中散诗》,我觉得更能表现出她的不凡:“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被万仞条。腾跃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摇。”尤其尾联二句,一代才女的内心悲哀就表现的更是激烈了。
她对自己丈夫的不满意是深切的。《世说新语》“贤媛门”第二十六则说她嫁到王家以后就看不起自己的丈夫王凝之,回到谢家心情都不好,谢安安慰她说,王羲之的儿子嘛,人也不错,至于吗?她却说:和谢家的叔伯辈及兄弟们相比较,没想到天地之间,竟然会生下这末一个王郎!实在是不满意到极点了。
我们注意到她并没有说出王凝之的具体缺点,但语气是幽怨而痛切的。
王凝之是王羲之的第二个儿子,《晋书王羲之传》后附有他的小传不足百字,参阅别的资料,他大致禀性忠厚,有较深的文学造诣,草、隶书也写的很好,笃信道教,行止端方。不过,在王羲之的五个儿子中,他却算是最没有出息的了。他晚年的死,极大的暴露了他的弱点,最起码是愚蠢和固执。农民起义领袖孙恩攻打会稽时,他负责守城,不听妻子及众人劝告,却一味地迷信鬼兵相助,丢了身家性命,导致诸子被杀,妻子被虏。此后,谢道蕴“丧二男,痛甚,六年不开帷幕。”(唐陈子良注引《晋录》)王凝之的死,给谢道蕴的人生带来了极大的不幸。
婚姻这种事情,如同鞋子,合适不合适,自己心里最清楚,外人是很难看明白的。谢道蕴出身名门,而又才高不群,她对婚姻的理解,也是常人所难理解的。在当时条件下,外人如谢安者,因道蕴之父去世过早,他视侄女如同己出,但为了巩固王谢家族的政治联盟,对侄女的婚姻不管他看的明白不明白,他也会极力维护的,何况他是这场婚姻能否维系的关键性人物,道蕴婚姻的悲剧性与谢安及其家族有着很大的关系。但退一步讲,假使谢道蕴婚姻破裂,她又会走向何方呢?亚里士多德说,人是政治的动物,谢道蕴也难跳出这样的圈子。
“山 上桂花初,王谢风流荡《晋书》。”王谢家族权倾一时,两家的门阀婚姻观念,一直小心谨慎地勉强维系着谢道蕴并不痛快的婚姻关系,一代才女的身影也渐渐地在历史的年轮中慢慢退去,才女的心事,何人能解,给历史留下了无限的悬念。
就文章的题目来说,准确点应该写作“裤中物”或“衣裤中物”,然而按照汉语的习惯,“裆中物”更通俗,也更痛快淋漓一些。陕西关中一带的方言说某人“扎势”,就说:“装的跟棰子一样。”“棰子”约定俗成就是指男性的“裆中物”。不过这实在是一句低俗恶俗粗俗俗不可耐的话,让人恶心。文章还得从刘伶做起。《世说新语》“任诞门”中有则故事说刘伶经常纵酒放任,有时脱掉衣服呆在家里,有人看见了,讥笑他,他却说:“我把天地作为房屋,以房室为衣裤,各位先生为什末钻进我的裤子里来?”
读过《西游记》的朋友一定还记得第三十六回中孙悟空说的话:“若以老孙看时,把青天为屋瓦,日月作窗棂,四山五岳为梁柱,天地犹如一敞厅!”何其相似,但刘伶的话更粗野。《晋书·刘伶传》中说刘伶个头不高,丑陋,纵酒,经常喝得一塌糊涂,也滑稽,有回喝多了和人发生冲突,人家挽袖挥拳要打他,他慢慢地说:“鸡肋不足以安尊拳。”那人笑着就停手了。还有就是他经常出门带一壶酒,后面让人扛铁锹跟着,说:“死便埋我。”似乎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他的传记不长,他写的有名的《酒德颂》就占了几乎一半的篇幅,《颂》中的部分语句就和前文引用《世说》故事中的语句的意思相近,故事中的话有所发挥。
刘伶字伯伦,是中国人心目中的酒鬼,“刘伶醉酒”的故事是有名的民间传说,现在还有好多酒店都用“伯伦不归”四字作招牌。他还是魏晋时期有名的“竹林七贤”之一,崇尚庄子的“无为”精神,因此官也做的不好。他的人格具有两面性,一方面是“贤”,一方面是“酒狂”,《傅雷家书》中有段傅雷先生的话:“近来常翻阅《世说新语》,觉得那时的风流文采既有点儿近古希腊,也有点儿像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但那种高远、恬淡、素雅的意味仍然不同于西方文化史上的任何一个时期。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文明的时候会那末文明,谈玄说理会那末俊永,野蛮的时候又同野兽毫无分别,甚至更残酷。奇怪的是这两个极端就表现在同一批人同一时代的人身上。”我们有时也难免存在这样的困惑。
宗白华先生曾经说过魏晋时期是“人的自觉时期”和“文学的自觉时期”,人的自我意识中都有一种“宁作我”的思想倾向,追求个性是时代的潮流,“完全适应着门阀士族的贵族气派,讲求脱俗的气度神貌成了一代美的理想。不是一般的,世俗的,表面的,外在的,而是要表达出某种内在的,本质的,特殊的,超脱的风姿容貌,才成为人们所欣赏、所鼓吹的对象。”(李泽厚《美的历程》p4)另外,魏晋时期又是我国历史上政治和社会最黑暗、最动乱的时期之一,人人自危,力求自保,在这种情况下,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多面人,有官场撕杀的,有隐逸山林的,有疯癫狂怪的,等等,刘伶就是以酒乱性的典型人物,喝酒也是当时社会的一种风气,但酒也仅仅是一种寄托而已,因而宋人叶梦得说:“晋人多言饮酒,至于沉醉,未必真在乎酒。盖时方艰难惟托于酒,可以疏远世故而已。饮者未必剧饮,醉者未必真醉耳!”
自己心里有许多不情愿,还须选择适当的方式发泄出来,在社会的大环境中求得生存,一方面不丢失自我的真我个性,另一方面还要顶住外界的压力,在这样的矛盾中,人格扭曲的现象就十分普遍。真醉与假醉外人看不清楚,长期下来自己也会糊涂的。
刘伶视“先生们”为“裆中物”这种狂怪举动,现在看来就不必奇怪了,是有些粗野的浪漫主义色彩,但他确实以这种方式保全了自己,因而《晋书·刘伶传》最后四字是“竟以寿终”,对于刘伶,真如庄子所说的无用之木反而长寿了。
共 4619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世说新语,是一部精短奇妙的文字,它展现的那个时代的人的随性而来,随性而去的做法,能让人感到,那时的人有一种生活的品味。雪夜访戴带给人的想象和回味的空间更大,虽然都是一种由着性子的行为,但“造门不前而返”六字,却真是言有尽而意无穷了。谢道蕴将雪比做柳絮,体现了艺术的动态美,其意趣神韵充分显示了才女超凡的想象力,不但迎合了谢安,也道出了当时士人的审美心态和文学旨趣。不过史书虽厚,能够算过来的才女却不多。人的一生也许就是寻找自我的过程,宁作我,强调的就是我自己,我就是我。可惜这样的才女,婚姻亦是不幸的。从中能看到人生的无奈。问好。【:兰陵美酒】【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10:11:46 世说新语,是一部精短奇妙的文字,它展现的那个时代的人的随性而来,随性而去的做法,能让人感到,那时的人有一种生活的品味。雪夜访戴带给人的想象和回味的空间更大,虽然都是一种由着性子的行为,但 造门不前而返 六字,却真是言有尽而意无穷了。谢道蕴将雪比做柳絮,体现了艺术的动态美,其意趣神韵充分显示了才女超凡的想象力,不但迎合了谢安,也道出了当时士人的审美心态和文学旨趣。不过史书虽厚,能够算过来的才女却不多。人的一生也许就是寻找自我的过程,宁作我,强调的就是我自己,我就是我。可惜这样的才女,婚姻亦是不幸的。从中能看到人生的无奈。 陕西作协会员,生于六八年,左腿因骨髓炎致残,双耳失聪,已经发表作品一百多篇,代表作为长篇小说《生命的微笑》
2楼文友: 22:52:01 好一篇精致的品文,笔墨娴熟,读感十足,欣赏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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