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音玛瑙情思散文

“藤藤，藤藤，牛都牵不过路，烂草都不长根”。这是隔壁康华哥说给我们猜得谜语。围坐在油桐壳燃烧的火边，一帮大小不一的小孩子们，把自家的脑壳扭过去扭过来的想......

驾盘篙！我大声说。驾盘篙就是我们经常烘烤食物用竹子做成的炊具。

康华哥也大声说，耶！你是咋个猜中的啊？

乱猜的咯，我也说不出个道道来。心想：在灶房里，火坑石边上，你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楼梁上用竹篾条缠绕着很整齐的水竹子，也有磁竹儿的。很符合“牛都牵不过路，烂草都不长根”的状况。

就在初冬的雨雾中，老家院子堆着很大一堆油桐壳壳燃烧的“桐壳火”，烘烤着我们焦糊的膝盖、冰凉的屁股，还烘烤着我们永不会发臭的龙门阵。

一不留神的当口，还在部队服役的马家当兵的马素回家结婚来了。两只唢呐，嘀嘀呀呀的，接进一个漂亮的冯姓媳妇。

这冯姓媳妇单名一个碧，很漂亮。中等的个儿，很匀称的身材，俊俏的脸盆，红润润的脸颊。没有后脑勺尖的头上，挽着两只羊角辫。羊角辫的前头贴着头皮勾勒出两只成束的发髻。发髻和两只辫子都用红头绳精细地扎绑着。一只很精致的脑壳儿，让人一看就想拍拍那充满智慧的后脑勺。而不是冒险去摸那美丽无比的屁股和胸脯。当兵的女人是“军婚”，只有吃豹子胆的男人才有胆量做顾 不顾嘴巴的傻事儿。

碧还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一腔圆润悦耳的女声。

男人说，玛瑙山来的女子家夯实，四川话就是漂亮。

女人说，那玛瑙山的媳妇冯碧好乖哟！

我们这帮小孩子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老婆。坎脚的辉二很骄傲地说，马素和冯碧洞房花烛夜的那天，他也跟着哥哥们去后阳沟偷听了的。

说得很仔细。俩然很快就完事了，用床下报纸揩的。都听见报纸悉悉索索的声音了......我们一帮小孩子留着口水说，那晚，马素肯定好安逸哟！

媳妇是从贵州的玛瑙山娶过来的。玛瑙山啊，你使我幼小的心灵犯下致命的错误——觉得玛瑙山那边，每家每户到处都是漂亮的女子和漂亮的媳妇。连那猪圈角落站着、蹲着的都是漂漂亮亮、头顶扎着红毛线的花姑娘和俏媳妇。

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那时萌发的念头很好笑——长大了，别处的女子不要，就去玛瑙山胡乱弄一个过来就成......

记得美女冯碧被关进堂屋门拜堂的那天，初冬的绵绵雨把帮忙的男人脚上的草角马都磨烂了。嫁妆行头一放下肩头，不待摆放整齐，就急急忙忙跳进忙活着煮饭炒菜的灶房里，趁机推一推早就想摸一摸的三嫂子的腰杆。嘻嘻哈哈掩饰道：呃！三嫂子，昨晚三哥脱你裤子没有啊？

嘻嘻!你三哥打我进门那天起，就没有让他脱过我的裤儿。哼！现在啊！屁股都让他摸亮了，就是不让他脱裤儿。三嫂透过灶头前的烟雾，偏着脑壳盯着张开十指烤火的男孩子书安。

坎脚三丘田绰号叫老叫花婆的鳏男，眯着一只玻璃眼，苦苦的拖着两个儿子，一个叫书安，一个叫祥。叫花婆的老婆早早过世了，书安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无论是早先一步接进来的陈萍，还是现在刚刚进门拜堂的冯碧，都是他眼红眼热的对象。

这俩女子家硬是漂亮！书安咽下一口口水，再往地上吐出一口口水。很憧憬陶醉的神情。

儿时的玛瑙山，在记忆中，那就是用漂亮的姑娘和媳妇堆砌成的。

时间的摇柄下在不知道疲劳地转动， 白天黑夜翻卷着喜怒哀乐的昨天和今天。似乎没有多久，我就知道了父亲的外婆和我的外婆在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上的。准确点说，父亲的外婆家在东边的藤王树下的岩脚，我的外婆家在北面末尾山下的杉树坝。

父亲为了让我记住我是从哪里来的，带着我去岩脚，给只有舅婆没有舅爷的镂空雕花四合院拜年。遮手的拜年礼物就只有一把一斤八两的面条，一包一斤碎末的白糖。算是很重的礼物了。

舅婆是一个小脚女子，下巴和她的小脚一般模样，尖尖的。一步一步，很慢，蹬上木楼的板梯；不一会儿，手里的撮瓢放着两叠麻饼，一叠是天香米的，一叠是米花的。麻饼下面是米花砌着的，就是我们方言中说的“米子儿”。

我等待着舅婆将米子儿装进细瓷碗里。然后，舅婆提着灶额上冒着热气的茶壶，倾倒出一直没有枯竭的开水。米子很香，开水很甜。多年以后，我还是觉得那时的白糖是货真价实的——就放那么一点点儿，甜在嘴里不说，还甜在记忆里了。连同舅婆尖尖的下巴和小脚。

父亲没有向我说起他外婆家的殷实。不用说，我自己都能够看得出来。以至于四十年后，我都能够在日志里很详实的给以描述——

......

年轻时的舅公是保长，很有名望。每年舅公要花费自家的钱，在长桥坝取乐打牙祭玩,远远近近的乡人都在舅公家落落脚、聚聚会。有时，一弄就三、五，家里粮米有限，舅婆把一面山的包谷都扳完了，让赶闹的乡人自行煮饭。那些乡人自行分族群像在自家里一样，自煮自吃——就图个原始的快乐！舅婆总是默默无闻，任由舅公胡乱地折腾、摆弄。

“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的年月，舅婆家男人们用稀泥和牛粪把雕花门窗糊盖住，那些精美的木器雕花才幸得保存。堂屋的香龛太大了，无法遮掩，便被付之一炬。可惜了那精美的香龛了。看来，和牛屎稀泥也都有有它的好处啊！ 堂屋的大门有雕花护栏，是防鸡狗入内的，一看就明白。 以前，堂屋的两耳门是雕花的带窗板壁。二爷说，那是两扇副门。过去，一有要事在堂屋聚会，妇人端茶递烟，只能进出副门。我一细看。果然找到了那门沿上的月牙铁。副门窗上，我找到了四只倒挂的蝙蝠图案，想找第五只，一直没有寻着。在电视上看见过古人以五只蝙蝠为祥兆图案，寓意为“五福临门”。

我还费劲地收寻到了“龙凤呈祥”、“喜鹊登枝”、“玉鹿衔芝”、“马跃檀溪”的图案。堂屋外阶阳的挑梁上，上首是“寿”字图形字，舅爷他们就不懂了；下首则是“福”的花鸟字。其他那些说书听戏的就难以明白所绘的典故了。我盯着那有“帅”字旗图案中一块令牌上的二字，就丈二和尚没摸着头脑。二爷说，只听说有薛仁贵西征的故事，还有把竹笋哭出来的。我说，那我知道是“二十四孝.孟中哭竹冬生笋”的典故。其他众多的雕花图案我在二爷面前只有摇头的份了。

我还想找舅爷们掏一丝牙慧......

狗幺娘在我幼年的眼中太美了。我暗暗奇怪，别着一支手的狗幺爷（在河沿砍柴摔折手臂），咋就有那么好的运气，讨上这么一个如花似玉般漂亮的媳妇呢？现在想来，那时狗幺娘才二十几岁，白皙的皮肤泛着熟透的桃红，秀眉秀眼加上秀美的甜笑。

难怪，小小的我都会喜欢上她。

舅婆家里还有一个一直寡居姓司（其实该是复姓司马）的大娘，和狗么娘一样，都是从河那边的玛瑙山嫁过来的。舅婆一脸无笑容的样子，给我说起这些事儿。大娘一直穿一件发白的蓝布斜襟衣服，脸上的麻子把脸上弄得更加木然。

拜年完事后，回家里，无意间给母亲提起舅婆家四壁都是堆满的柴块，把母亲惹眼红了。说，以后再去拜年，一定要带上背篼，顺便被点好柴回家。这个烂湿柴，母亲在灶背后歪着头躲避着浓浓的黑烟。灶前，我鼓着酸酸的腮帮，金竹制成的吹火筒使劲地往灶孔里吹着肠子里出来的酸气。

第一次带着小弟去岩脚舅婆家拜年，背着母亲装满好柴块的背篼去的。我说明背篼的来意，狗幺爷说，好啊！今天，院子的小孩们都要下河去找柴，你们一同去吧。要多少就背多少......

赶着一群黄牛和带着竹口罩的山羊，折过一片老鹰茶林下的乱石群，远远地看见两条河交叉夹着一座山。那山倾斜着向东，看不见它倾斜到什么地方去了，一直连亘着茫茫的天际边。

任凭你怎么想象，它都不像是玛瑙。像马脑吗？也不像啊！

就觉得那山很宏大，倾斜的坡坡很陡，蜿蜒在坡坡上的山路纤细而又绵长......走过一棵粗大的耙子树下，牛羊的脖子和脚蹄在很不规则的石板路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一路都是牛羊昂昂、咩咩的鸣叫和小孩们隔河扯着嗓子的吆喝——

嘢！呵喂呐呵——昨天你家的黄牯牛爬了我家的小黄牛，羞死你家穿花衣裳的大姐姐哟。

嘢！呵喂呐呵——今天我来到长桥坝绿茸茸的草坪上，专等你家小妹妹来坐我身旁，妹妹哟，你不要害羞老汉硬伤伤的竹烟杆哟......

你就等到吧！几个背小竹篾背篼的女孩嘻嘻哈哈地跑着抢了前头，脚跟脚地来到我的身边。那时，我的学习成绩优异。已经很有名气了，习惯了有小女孩莫名其妙的追逐。

三岔河口三块长满鬼鬼阳草的草坪，笼笼统统叫长桥坝，右边临近一条河叫做黄鱼泉，左边近处的叫葫芦峡。一同的小孩们说，黄鱼泉里已经很久不见黄鱼了；葫芦峡口真的很像是葫芦，就一臂的宽度、一臂的落差......

长桥坝就在玛瑙山山脚的边上。黄鱼泉那边通往彭水县黄家坝场上的严家和贵州省务川县的石龙乡，葫芦峡通向彭水县朗溪乡的陈金坝和贵州沿河县后坪乡的茨坝。这里就是人们说的“两省三县”交界的地方。

有诗为证：

黄鱼跃泉看葫芦，两河交汇玛瑙山。

鸡鸣两省等闲事，犬吠三县糍粑香。

刚刚涨过大水，在河边就捡到很多的“水打棒”的木柴。小弟弟出于好奇，跟着狗幺爷的俩儿子去了葫芦峡边的岩上捡干柴。返回时，但就从河沟爬到舅婆家的上坡路，已经把我们整的筋疲力尽，要想再背回到自己家里，简直是痴人说梦吧。

狗幺爷看着我俩给他家义务捡了两背干柴，露出无动于衷的神情。

有时候，错误的定性思维都会把谬误坚信成是真理——那漂亮的冯碧其实不是玛瑙山的姑娘，而是从茨坝来的。因为这一次下河找柴，我彻彻底底搞清楚了，冯碧是从等子岩、陈金坝那条路接过来的，压根就没有经过长桥坝。至少，冯碧不是玛瑙山的。

玛瑙山真的是“浪得虚名”......

最近一次去玛瑙山是去年的夏季。那天，本来准备约芭蕉去看看大厂的马龙岩。芭蕉说，还是去河沟凉快凉快吧。

邻近阿依河的舟子沱，远远就能看见很熟悉的玛瑙山了。信口开河——还是去看看玛瑙山。

我俩就来到三县交界的“三县电站”。这里是重庆彭水、贵州沿河、武川三县交接的河口。那条绿水流经贵州务川、重庆彭水交界的黄鱼泉与另一流经贵州沿河县、务川、彭水界的葫芦峡，在这里汇聚去了阿依河......原想，去看看那“老磬塘”，品味郎溪乡山口“四老爷”关于“老磬塘”古老传说的韵味。

此时的玛瑙山还是很像小时候就知道玛瑙山那般模样，很陡的路伸向很远的地方。远远的望去，山，依旧不像俊马的头颅，也不像是璀璨的玛瑙。

走到两河交汇的长桥坝，看见一个赶牛下河放牧的中年人，穿着“解放鞋”涉水朝我们过来。这将是我第一个可以打听“老磬塘”处所的人。我递上一只烟，询问“老磬塘”所在。 烟，抽了两口。说，没有听说过......

我和芭蕉穿上鞋袜，走到了玛瑙山脚下。碰到四、五个贵州口音的老年男女。一问他们，也说不知道“老磬塘”的名字！还告诫我俩——上面在修公路，成天放炮开石。沿河沟进黄鱼泉的路已经封闭了。

芭蕉说，那就去玛瑙山看看。反正，就是无聊好耍！

玛瑙山的路都是石板歪歪斜斜铺就的。看得出这条连接老四川、贵州赶场羊肠小道，已经实实在在地在成为过去。折过去、反过来的石板路很快就让我们肚子的少了能量。

坐在阴凉的地方吃了所带的面包、蛋糕，继续前行。有两处很宽敞的岩岍，就是行人脚软歇脚或是避雨的地方，岩岍下还有可以坐的石块。

一到第二个岩岍，岩壁上摇曳的紫白色野花，一下就把我俩吸引住了——芭蕉说是虎耳草。我想，芭蕉说的该是没有错的。就附和——可能是吧！快到山顶，一个少妇背着一袋包谷子颤颤巍巍地下来。看见我，打量一阵，说，你是黄老师哈？我很奇怪，咋贵州的女人都认识我嘢？她说她是黄家坝蛇盘溪的，和我同姓。

哦！难怪。歇在我们下面的石坎上。说，她叫小荣。我看见她的的左手被烧坏了，两个手指像小鸟的嘴啄一样，长在光秃秃的手背上。

问她有几个小孩，说有三个，在黄家坝送大儿子上学。婆家就在玛瑙山的上面，包谷子多，每次来背五六十斤包谷子到黄家坝喂猪，多多少少可以节省点钱。

说着，她的眼睛有些眼红，快要流泪了。问她可曾读过书、我教过她没有？她说，就因为带残疾，父母不让上学。说，一是姑娘家，终究是别人家的人；二是残疾，即使成绩好，国家也不要。就读过小学二年级。

问这到底叫什么山？她说叫“马路山”——我和芭蕉都不以为然。

她拿着在路边随意采摘的阔叶，随便拿捏就成了自制的阔叶扇，夹在手背上的两个手指扇了几下——老师你们慢慢上去啊，不陪了。转一个拐儿，白花花的尼龙口袋就隐没于野柿子树下的绿色中。也许是生活把她压得连自家的山名都糊涂了！

共 57 7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作者按时间的顺序，先用朴素的笔调写出了童年时对玛瑙山的印象，“那是一个用“漂亮的姑娘和媳妇堆砌成的。”的山，我们的联想便由此展开了，玛瑙山定是个山清水秀、民风朴素的地方，要不那来的美女啊。等到作者长大，看见了玛瑙山，发现了“玛瑙山不像玛瑙也不像马脑。”还弄明白了童年时自己心中的美女并不是来自玛瑙山，不由感叹“玛瑙山真的是‘浪得虚名’”。其实这就好比舞里看花一样，那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往往是最吸引我们注目的东西，身临境时我们往往觉察不到他的内涵。等到作者最后再走玛瑙山的时候，才终于又有了新的发现，“玛瑙山的山路十八多五道弯。”“全是沉甸甸的苦涩”这种对劳动人民关切和呼吁，正是作者最后要告诉我们的东西，也是我们要学习的地方。问候作者，欢迎赐稿文润，祝创作愉快。【遇见】【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61614】

1楼文友：201 - 15:09:46 进来心音后才开始尝试写短评，几次看稿碰巧都是树人老师的作品，点评不对之处还请见谅。 我喜欢用文字记录心情,也喜欢把自己看见或听见的一些故事用文字的形式说给大家听,如果能让你安安静静地读一读,便是我最大的满足了.

回复1楼文友：201 - 15:15:4 文友不是谦虚了吧？这么好的编按皂角树人到哪里找去？很经典的一篇编按，非常感谢了。都说我的文字不好懂，不好懂就不好动啊！费心了。摇握！

2楼文友：201 - 15:19:40 树人老师是贵州人吧，我们还是邻居呢，而且最最值得我告诉你的就是，贵州话和我的方言是一样的，哈哈。我也是山里人，体会得到你说的玛瑙山。 我喜欢用文字记录心情,也喜欢把自己看见或听见的一些故事用文字的形式说给大家听,如果能让你安安静静地读一读,便是我最大的满足了.

回复2楼文友：201 - 15: 0:22 我原来是四川的崽儿，后来成了重庆的崽儿。隔贵州很近，也有很多贵州的弟兄伙！

楼文友：201 - 15: 7:51 风土人情的记忆，掺杂温馨的画面，再现家乡的原始风貌！跟着你的足迹，寻觅美丽的玛瑙山！玛瑙山是 浪得虚名 而黄老师则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吧？树人老师丰富的人生经历，给我们带来地道的乡土气息。问好树人！祝福精彩无限！

回复 楼文友：201 - 16:14:06 难得女文友另眼相看，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要跟你一个感恩的拥抱 感谢你的赏读1

4楼文友：201 - 15:40:20 很具有民族特色的情感故事，很有诱惑力的山里方言，很使人流连忘返的玛瑙山姑娘，很耐品爵与思索的真实文字。学习，力挺！

回复4楼文友：201 - 16:17:19 阳光四个 很 ，硬是要把我《玛瑙情思》中 在记忆里 弄成玛瑙山是美女堆砌成的了。谢谢文友捧场！辛苦了！

5楼文友：201 - 1 : 7:57 恭喜加精，玛瑙山的姑娘美若天仙，玛瑙山的壮年文采飞扬！再接再厉，心音因你而精彩！ 自幼酷爱文学，笑看世间百态，广交天下朋友，共谱华丽辞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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