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儿无声地趴在父亲怀里

梨儿无声地趴在父亲怀里，一只手无力的搭在父亲肩上，弱小的身体散发着蒸人的热量，柔弱的腰身斜下来垂在父亲另一只胳膊上。

当他再一次捏着女儿的鼻子将碾碎的安乃近灌进梨儿嘴里的时候，是苦味难当吧，高烧不退的梨儿不停的打着寒战。

又用开水泡了饼干，送到女儿嘴边，她却烦躁的闭紧了嘴巴，再也没有了第一顿的狼吞虎咽。

吱——门开了，一个男人满身凉气的来到炕边，煤油灯扑闪着忽上忽下的跳跃。睡眼朦胧的小男孩爬起来叫了声梁叔。

“快睡吧冬亮”梁叔小心的帮着掖紧了被子。

梨儿睡着了，呼吸急促而沉闷。脸颊绯红浑身滚烫，男人沁湿了毛巾放在女孩额头。

望着女儿烧得潮红的小脸他心痛不已又一次落下泪来：“都病了 天了，滴水不进，就连刚刚灌进去的药都吐出来了。”

“孩子太小，没有奶吃，整日的小米粥泡饼干她根本受不了。这是20块钱明天村里有进城的马车，你搭车去公社给孩子买些补品和奶粉回来吧，也许比药还好使。”

“……不用了……我……答应……把她送人了。

“什么！”梁叔瞪大了眼睛。

男人长叹了口气：“咱村队长老婆有病，不能有孩子，梨儿去了不会受委屈的。”

夜静得有些鬼魅，两个男人在昏暗的灯光下默默静立无语。

“你想好了是吗！”梁叔有些激动：“我也知道你现在很难，可是再难也要挺住不是吗？孩子是心头肉啊，你怎么舍得！”

“妈妈。妈妈！”小女孩忽然伸出手在空中胡乱的摸索：“妈妈不走，不走，啊——”梨儿大哭，一下子抓到了爸爸的手，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不放。

“梨儿不怕啊，爸爸在这儿，”男人握紧女儿滚烫的手泪如泉涌。

一个硬铮铮的铁血男儿如今已经无助得风中柳絮般泪雨纷飞！夜深深，煤油灯诡异地跳动，灯芯只有黄豆大小的微弱火点，油已经完全枯竭了……

“我也舍不得，可是，在这我也养不活呀，怎么忍心看着她病死，还是给她一条生路吧。”

“不能呀，生就是你的女儿，死就怨她命短，死了也是你孟家的鬼。给了别人，长大了，你看到心里会多难受！她也会恨你的。”

又是无声的静默，良久。

“听我的，现在难点，将来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你叫永林，我叫庆林，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好得就像亲兄弟。你的话我听，可是你说我能怎么办，过了年就得去生产队挣工分，冬亮还小，照看不了妹妹，这又没有任何亲人，我又分身无术。不挣工分孩子们吃什么，这也是别无选择啊。”

他摸摸女儿依然滚烫的额头：“再说，现在孩子病成这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不是更对不起她刚刚死去的妈。”

四目相对，一半写满了束手无策的茫然，愁肠百转又满眼无奈。另一半是打死不放弃的肯定，满怀心痛却执着得坚定不移！

“看来，我的劝说是不起作用了，好好考虑清楚吧，免得将来后悔。”

一夜无眠，眼睁睁到天亮，矛盾，挣扎，进退两难举足无措。多日的煎熬，干涩的眼睛已经不敢有丝毫眨动，疼痛难当。或许，此时，更痛的是心吧！

大队长来了，高大的身躯几乎触到了棚顶，身后是他丰满而富态的老婆，白白胖胖。一件鲜艳的花布外衣，拎着崭新的红色包袱：“看，孩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放心，跟了我就是掉进福窝窝里了，一点委屈都不会受，我们决不会亏待她的。”说着她按耐不住的喜悦，合不拢嘴。

男人站在窗边默默无语，清晨的光格外冷清，玻璃上厚厚的冰凌花妖艳地盛开，枝叶分明花瓣怒放。南方的人们，你见过冰凌花吗？它是世上最无暇最冷艳的花！太阳一出它便香魂散尽！美得那么飘渺，让人肝肠寸断。绝世窗花，白得妖娆，一定胜过那满树的梨花吧！

小男孩醒了，莫名地看着炕边的一对夫妇，他们正满心欢喜的盯着熟睡的梨儿。男人缓慢地跺到炕边摸摸女儿的额头，高烧竟然奇迹般的退了。哭闹了半宿肯定困极了，难怪睡得这么沉。他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队长老婆看着男人犹豫不决的表情，大概是怕节外生枝吧，她急不可待地说：“还是别等了孩子睡醒了，包在被里抱回去吧。”

“不要抱走妹妹！”小男孩闻听一下子扑过去，用自己弱小的身体将妹妹挡住。“你们走，你们走！”他惊恐地喊，哀哀的眼神可怜巴巴的望向呆木一般的父亲。

干涩的眼球再也留不出眼泪，泪从心里汩汩的溢出。男孩把妹妹紧紧搂进怀里，生怕被这两个不速的陌生人抢去。因为哥哥的奋力保护，酣睡的小女孩被勒得无法呼吸，憋的满脸通红。男人一把抱起女儿，梨儿迷迷糊糊地醒来，惊悸地睁开眼，一看，原来是爸爸，她紧紧地搂住爸爸的脖子，柔软的依偎在爸爸肩上又放心的睡去。

多么娇弱的孩子！弱小得好像连骨头都是软的。一股暖流在心底流淌。父女的缘分从此了断了吗？从今往后她将是别人的孩子？男人将女儿紧搂在胸前，是啊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无论生死我们都是一家人！

队长夫妇满怀失望的走了。

冰凌花已经消融贻尽，清新的阳光洒进来照着男人黝黑的脸庞，英俊的大眼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鼓鼓的蛤蟆似的肿眼泡，眼球充满血丝。佝偻的身躯像个举步维艰的苍苍老者。

梁叔又风急火燎的赶来了，看到梨儿在炕上和哥哥玩耍。他松了口气：“还是舍不得吧？苦熬几年，孩子大些就好了。”

男人默默点点头。

“有什么打算吗？以后怎么办？

“只能把孩子们送回老家了，所有亲人都在那里，看看谁能帮着照看，我必须留在这挣钱寄回去养活孩子。”

清冷的树林，大雪堆积，两个棉花球一样的孩子，冻得小脸通红。

“秀莲，我带着孩子来跟你道别，还亲手为你刻了墓碑。我不会把你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扔在这荒山野岭，安顿好孩子我就会回来，你放心，再苦我都会把孩子养大。”

忽然一股微风刮起，盘绕着，围住男人不停旋转卷起层层雪粒不遗余力地灌进他的衣领。许久，终于散去。

是恨吗？还是遗在人间的一缕冤魂？

散了吧，去寻属于你的幸福吧！

吃了孟婆梨，还没有过奈何桥吗？

人鬼殊途。不要缘定三生吧，他，只要她来世过得幸福！

茫茫山野间，晃动的身影伴着咔咔的积雪声，有伤心的脚印遗在身后，或许，还有看不见的目光远送他们吧。

共 241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生死一家人，愁肠百转又满眼无奈。另一半是打死不放弃的肯定，满怀心痛却执着得坚定不移。细腻深情的文笔，催人泪下的故事。欣赏，问好！【：上官竹】

1楼文友： 09:07:42 人生最痛苦之时，莫过于生离死别。细品小说，读之动容。 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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