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招式体系
文章来源:中山文学网 | 2020-03-08
评陈启文中短篇小说
在小说的审美失去了尺度之后,当代的小说美学并没有被一种解放了的兴奋和冲动所主导。秩序被打破以后,被寄予厚望的美学突围羸弱而又短暂,在新的秩序形成以后,解放的意义就被彻底堕落为欲望的放纵。生活被各种各样的、迅疾的速度所操纵,被不断繁衍的粗陋又野蛮的真实感所充斥。小说的历史中断于它的 机械化 和 制度化 ,这种机械和制度超越了简单的抽象和具体的二元对立,进入了被臃肿的生活俘虏的文学惰性之中。一切小说形式的喧嚣和内容的更新,都遮掩不住一张张陈腐的面孔,尽管它们在批评话语的包裹下 婀娜多姿 。即便把小说纳入某种进化的轨道是幼稚和武断的,那我们也没有理由停滞在时代审美的感观效应内裹足不前。时至今日,在小说的形式实验走向尽头之后,在当下的小说美学之中,那些被摒弃了的、被遗忘了的审美形式的复苏才又具有了 解放 的意义。陈启文《洗脚》一书及其同时期的小说美学无疑将纳入这个范畴,而首届文汇 天廷文学奖之所以在挖掘新人的主旨下,首推一位成熟的中年作者的作品,目的也十分明确。因为对于此次文学奖的文学宗旨来说, 新 不是简单的创作主体的年龄层次的问题,也不是虚妄的小说美学的 新 的突破,更不是迎合堕落的时代 新 貌, 新 是要使小说重新严肃、庄重、深刻、简捷起来,要使小说创作的主体心态和审美历史摆脱时代本身的焦虑。因此, 新 有的时候也是一种审美的回归。
在一个短评里,我曾经这样描述陈启文的小说创作: 他的创作个性的突出远远逊于其艺术手法上的珠圆玉润,他不以个体与存在的巨大冲突和反抗为视角。陈启文的中短篇小说已经达到了形式感和小说意识的高度统一,这是作者长期文学体验和文学锤炼的结果。无论是呈现当代都市生活和知识群体的微妙的心理镜像,还是还原历史境遇中人性突兀而宿名的命运遭际,他都能以触觉敏锐、描摹细腻、叙事张驰有度的小说语言,以或心酸、或感伤、或嘲讽、或沉郁的多维的情感形态,表现出一个美学上纤细而绵密、自然而萧散、明晰又朦胧的艺术世界。放弃了与世界的尖锐对立、放弃了剖析与鞭笞现实的自信以后,一种重视智慧和静穆、舒缓又节制的中年写作浮现。中年写作在诗歌创作方面已经遭到了广泛的诟病,而在陈启文的小说创作方面我们也有一种担心:耽于趣味,趋于平面化,忘记了存在苦难的沉痛。
我想对我以上的评论做一点小小的修正。出于对小说的现代品性的推崇和倚重,我经常痴迷于某种碎裂感的寻找,某种繁复的思索路径所织就的 深刻 的探询。生活,在这种审美的压迫之下,被置入一种被动而逼仄的解析语境,或者被还原为某种原始的竞技场。所以,那种没有冲突面孔的中年写作,在这种美学判断中,不免就显得有些迂腐和麻木了。然而,通过对生活内心的神秘的河流的进一步理解,我想我忽视了审美的传统性,更对美的节奏和秩序感存在误解。对盲目的速度的迷恋,会把美的内在的品质打破,小说所实现的美学修养也不再具有水流一般的耐性。而陈启文的小说却一直致力于放慢速度,培养小说再现生活的耐性。他的耐心和闲适,实际上限制了他在题材上的自由选择,经常会制约他对文本所暴露的问题意识的深入,有时会给轻盈的人物带上不属于她的沉重的枷锁(如《自由心证》)。但陈启文的着力之处并不在此,他参透了生活的表象之后,把小说的美学表现的范畴放在对一种陈旧的 新感受力 的开掘上。按照苏珊 桑塔格的解释, 新感受力的首要特征,是其典范之作不是文学作品,尤其不是小说。 然而其它一些被当代艺术倚重的媒介的滥用,明显已经使得当今的 新感受力 变得廉价,也使得审美没有了应当的规范。而陈启文的小说所呈现的 新感受力 实际上带有某种美学回归的象征性,带有某种古典的情趣,但又具备着现代感受的伤痛和现代空间感的稠密。在中短篇集《洗脚》里面,忧伤的世态呈现和生命观感,精致得如同是古旧而浑然无损的瓷器,它正不断面临着莫名的、不可抗拒的震荡,或是一把本应被一位伤感的闺中女子日日抚摸的桃木梳子,突然被某种记忆所唤醒。一种观察生活的智慧在慢慢撕裂世界的完整感,细腻变得狰狞起来,舒缓也呈现了某种逼人的气势。许多被遗失的感觉 不但是遗失在过去,更是遗失在当下的感受之中,在陈启文的小说那里复苏了,小说艺术自身的流动的悲剧感裸露了出来
速 度
为什么缓慢的乐趣消失了呢?以前那些闲逛的人们到哪里去了?那些民谣小曲中所歌咏的漂泊的英雄,那些游荡于磨坊、风车之间,酣睡在星座之下的流浪者,他们到哪里去了?他们随着乡间小路、随着草原和林中隙地、随着大自然消失了吗?捷克的一句谚语,将他们温柔的闲暇以一个定义来比喻:悠闲的人是在凝视上帝的窗口。凝视上帝窗口的人不无聊,他很幸福。在我们的世界里,悠闲却被扭曲为无所事事,其实两者完全不同:无所事事的人心情郁闷、觉得无聊,并且不断寻找他所缺少的动力。 米兰 昆德拉在他的小说《缓慢》之中对速度充满疑惑,对一种可倚赖的美感的丧失感到忧伤。 当人被机器赋予了速度的快感之后,一切便改变了:自此之后,他的身体处在游戏之外,他投身于一种无关肉体的、非物质的速度之中,纯粹的速度、速度本身、以及令人兴奋的速度感之中。 至此,正如保罗 维利里奥在《解放的速度》中慨叹的:人的真实感丧失了!现代对速度的内在的追求,把它与古典时代的悠然情怀和田园情趣区别开来,但新的美感的产生并不能代替人们对美的静态的依赖,对时光的空间性的浪漫玩味。或者说,对于美而言,对于小说所再现的生活而言,速度的过度迅疾并不是一种优势,而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蛊惑和附累。
在陈启文的一部小说《大堡柳船坞》里有一句话: 我走了,走得很远了,到了大堡脚下,还听到那叮当叮当的声音。日子便显得格外漫长 。很显然,时光的速度被种种记忆所延缓,一切都消逝了,包括被生活湮没的种种细节、生命的种种丰富的美感,而记忆在试图放大它们,可爱又可怕的记忆在切割时光的绵延和生命的历史,被心灵所遗忘的种种感受苏醒了,命运的悲剧感如约而至 《洗脚》这部集子延续了这种美学品质。《闪逝》和《村上春树,茶道与匕首》把人的命运与人的心理时间扭结在一起,外在的历史时空的迅疾在人物内心一瞬间的固执面前显得空前的无力,真正主导人物命运的不是时间本身的延伸 这只是成为一个舞台,当心理时间的反复和停止还原了心灵的伤痛之后,一切都昭然了,一切冲突早已掩埋在了沉淀和灰尘之中了。《洗脚》、《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和《鱼缸中的一个少年》,从叙事的线索上似乎更着眼于眼前的变化,但同样被延缓下来的时间所操纵。当人们静下心来感受生活的启示时才发现,心灵无时不在经受着个体历史的煎熬。
如果陈启文在美学上不是选择了这种耐心的静穆,那他的小说的肌理也就会仅限于一种粗鲁和莽撞的还原,而这并不是小说独一无二的功能。遗憾的是,当前的很多小说就是偏执地迷恋着速度,以及速度所能胁迫的丰富的生活内容,这使得小说失去了它所应当拥有的 轻逸 和 确切 (卡尔维诺)。当然,卡尔维诺在他的《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中也提到了 迅速 ,但在他那里的速度建立在时间的相对性上,体现为一种 价值 。这种价值实际上就是表达上的 确切 和 易见 ,以最快的速度实现,而不是纠缠在小说的本质以外。所以,从这种角度来说,陈启文也同样是迅速的,他迅速地拉住了脱了缰的时间感。或者这类似于普鲁斯特所说的 失而复得的时间 。
乡 情
在哪里速度是缓慢的,而且人们在欣赏和享受这种缓慢呢?
不可否认,陈启文和沈从文有某些相似的地方,这不仅因为他们都是湖南人,也不是因为他们所描述的风土人情有什么重合。他们的相似在一种精神品质上。沈从文自称是一个 对政治无信仰对生命极关心的乡下人 ,自觉拒斥都市文明对人性的扭曲,力图在对原始初民式的道德美感的推崇、对化外情调和民间趣味的幽灵的释放、对自然和生命力真诚而极至的表现之中,营造一个浪漫的、超越的 精神乡土 ,以区别于鲁迅等乡土小说作家对乡土和乡土的人的阐释。这种区别在时间的品质上,无非就是体现了沈从文游离了现代的线性历史观之外,从时代的焦虑中回到了相对静止的乡土美感之中。
然而,不同于沈从文的是,陈启文没有理由排斥现代了 现代的境遇、现代的人性。我们可以原谅沈从文在表达城市题材方面的不成熟,在描摹都市人性方面的模式化,但陈启文不但不可抗拒,而且必须把现代性的认同缺失与人性内在的乡土情结 现实 地结合在一起,他再躲在乡土封闭的小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说,陈启文的 乡情 才是一种内在的 乡情 ,这并不是说他超越了沈从文的局限,而是时代已经更为迅疾了瓦解了乡土共同体的属性, 乡情 越来越无所依傍,只能在一种面临瓦解的无奈中抒发自己的感伤之情。因此,尽管在《洗脚》这部集子里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乡土题材作品,但里面的人物显然都痴迷于民间与世态的悲伤的反复嗟叹和吟咏,尽管这一切已经无法成为一种自在自足的自然呈现,而且也显而易见地被时代的现代品质所抛弃。《洗脚》、《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和《闪逝》中的人物,诸如罗列夫、英、何先生、我和李渔,都是被一种变动不居却又永远亲切的 乡情 所牵引,宿名般地被掌控着,甚至被无情地玩弄着 现代境遇的悲剧感受不是明确的对立和分裂了,而是纠缠,是背离又返乡的纠缠。《村上春树,茶道与匕首》则更为纯粹地表现出 乡情 如何瓦解顽固的历史,如何把焦躁地心灵平息在一种缓慢的思索和观望之中。
海德格尔说,人是诗意的栖居。这种诗意必须放弃对速度的狭隘理解,必须回到自己的内心,回到一个返乡的旅程之中。在一种内在的 乡情 那里,人才是平静的,美丽和生命的易碎才会催生温暖的伤感。在这种伤感里,现代和古典的区分才会显得不再重要,而古典的美感也才更有独特的现代魅力
女 人
加缪在《放逐海伦》里慨叹道:我们放逐了美,而希腊人为美而斗争!虽然如叶芝所说: 尘土蒙住了海伦的眼睛。 但在古典时代,在海伦面前,特洛伊的长老们看到的只是美丽。就像是在弗里内的裸体面前的法官和民众,当雄辩家希佩里德斯扯下弗里内的长袍以后,他们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最高法院控诉的渎神的 ,只有那丰腴的肉身所散发的摄人的美感。所以,在庄严的法庭里,在不可抗拒的神面前,他们可以因为美丽而宣布弗里内无罪。
这就是一去不复返的古典时代,但是关于美的向往却在人性之中扎根,甚至由女性来代表这种美的审美惯性也一直延续下来。与沈从文一样,陈启文的女性形象也是突出而鲜明的,要么娴静如水,代表着男性情愫里美的极至和神一般的不可侵犯性,要么是活生生地展示着美是如何被现实所揉搓的、女性如何用自身的美的属性扼杀自己。前者包括《洗脚》里面的英、《村上春树,茶道与匕首》里面的美纯,或许也可以包括石榴(《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甚至是那个最初的游泳的女人(《闪逝》)。而后者却要复杂得多,对于赵俊(《洗脚》)、石榴妈(《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谢晴(《鱼缸中的一个少年》)、两个罗宁(《闪逝》)、易思甜,甚至是周莉(《自由心证》),我们都不能否认她们的美丽,她们的聪慧,以及她们带有悲剧感的命运 带着美被毁坏的刺痛。这又成为陈启文不同于沈从文的地方,而这仍然也是女性的不可避免的现代遭际,所谓的古典美感的现代的独特魅力,实际上就是这种被损毁的残缺性。正如如今再谈论海伦时我们要强调她的背叛,谈到弗里内的时候我们要顾忌她出卖肉体的事实,而美要么是次要的,要么是经受着堕落的
男人与女人,一个永恒的美学母题在古典与现代的交错中,成为陈启文小说的一个不变的叙事线索。速度缓慢了下来,在返乡的归途中与男人成为伴侣和敌人的是女人,他们穿行在幽深而静谧的历史之中,重叠在复杂纠缠的叙事网络之内,把一种缓慢的诗情的复苏营造成一个没有成败和血迹的厮杀,到处都是闪烁着古典眼睛的现代碎片
首届文汇 天廷文学奖的首批入围作品《洗脚》,只是此次文学奖多元的审美倡导中的一元,对于陈启文而言,也并不能完整地体现他的小说美学的全部内容,这一切构成的只是一种小说成长和变异的动态。我仍然要强调它的美学上的一个最为鲜明和直观的印象:成熟和圆润。古典审美情怀的现代复苏,带着不可回避的现代特征,而且势必也要把对现代境遇的古典式深入进行下去,与不确定性和悲剧性的纠缠仍然是陈启文小说不能摒弃的。此时,成熟和圆润就要警惕一种单纯而逼仄的趣味性的局限,千万不要耽于虚幻的、僵化固守的古典之内不能自拔。 新感受力 必须在一种动态的更新中成长。 我们梦见这个坚不可摧、玄妙深奥和清晰可见的世界,它无所不在,无所不有。然而我们为了知道它是有限的,就在其建筑结构中空出了一些狭窄而永恒的虚无飘渺的缝隙。 (博尔赫斯)我想,陈启文已经行走在这些缝隙之中,这些缝隙贯通了过去和未来,而且这些缝隙也在陈启文的小说中不断地旁逸斜出,不断地截取时间的流逝和心灵的相互观照。
*何同彬,1981年 月2日生于河北沧州,后迁至山东德州。文学博士,目前为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讲师,江苏省作家协会《扬子江》评论编辑部主任。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化文学思潮、当代诗歌。2004年开始发表评论作品,迄今已发表各类评论文字近百篇。2012年获聘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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