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不期而遇的短暂邂逅

文章来源:中山文学网  |  2020-02-03

那是一段不期而遇的短暂邂逅,与我的任何一次相遇比较,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它就那样从我的身边经过,波澜不惊地瞧了我一眼,不带多余的情愫。一张毫无特征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也许可以属于任何一个路人。
通过对视,我没流露哪怕一丝提防的警惕,也没瞥见什么稀罕的体貌特点。可我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它的后背与身下的扭曲黑影。毫无新奇的发现,它就像公司办公室某个偏僻角落里的沉默寡言的同僚或是岁末年初才会来拜会的哪个犄角旮旯里的远房表亲。它看似平淡地闯入了我麻木的生活,带来了一点细微的感触和泛泛的回忆,没使我的活动轨迹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偏离,也没有打破我努力维系的人际关系之间的脆弱平衡,亦没扰乱我思虑良久的什么原定计划,当然更不会激发我对本就规行矩步的原来世界的那么一点期待。
我对它恰到好处的突然出现心存感激。它沉默地、不以为然地、冷漠地前行,不做无意义的停留,不去漫无目的的追求、不渴望、不述说自己可能怯于开口的问候寒暄,不为博得自己不看重的朋友的愉悦和上司的赞许器重。绞尽脑汁不与他人发生不必要的关联,艰苦悲哀的孤独过活。学着其他人类的样子去高兴和痛苦,同能尽自己最大努力追求到的凡人结婚厮守,生下一个平凡的孩子,养育他长大成人,成就一个被任何因素局限的凡人的一生的一切成就,最后同凡人们一起,在忙碌奔波中共赴黄泉。
活在追名逐利中,习惯谎言,在教条般的经验中待人接物。通过一切可能的努力,重复现有的所有物欲横流的规则,奔向繁重的生命、疲惫的身心与懈怠的梦想,同一样碌碌无为的凡人相会。泯灭不切实际的希望之源,怀抱某种自以为是的宿命。
素来,寻找真知的热情终将转变成百无聊赖的叹息。它理解了普遍意义上的自由和刻意追求自由的枷锁,明白了相爱与责任的矛盾、博爱和占有的冲突,经历了年轻浮躁的愚蠢和衰老恭顺的懦弱,活出了作为一个凡人应有的模样。
(人类总在周而复始的单调生活中,满腔仅有欲望和物质的新鲜期待。无意义,没来由。)
曾经、当下或未来的某夜(它已经出现、正在出现或将要出现,出现在一切时间节点,于人类的意识中诞生),一片沿街商铺的彩色灯光下,我独自一人习以为常地走过脚下的必经之路,断断续续地发着呆。寻思童年时期母亲带我走过的这条路上,疏隙间隔着冒出昏黄光晕的老式路灯、水泥路上的一道道规则划痕、某处看不清晰的黑暗中对所有未知恐怖的想象、还有母亲那只温暖多汗的手,那只长大以后再也没有理由牵起的日渐苍老的手。
我灵巧的靠潜意识和对路况的熟悉,在回忆过往的同时,轻松避开各怀心事的行人、等待红绿灯、甚至和某位熟人打声客套的招呼,然后拐向下一个回家的转角。墨守成规的完成既定的使命,为照顾他人的感受而分出匮乏的余力。
每当经过那些繁忙街道的时候,我总能感受到一股难明的恶心意味,区别于实质性的直观体会,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阵阵空乏一齐袭来般的恶心。间或,那是非常轻微的一类反胃症状,可以被胡思乱想和日常散步的氛围忽略,但今天的感受尤为明晰强烈。难道是午餐的鱼不够新鲜?恶心感慢慢被周围嘈杂的噪音带动着翻腾起来,人影在我烦躁的眼里渐渐模糊。我半握着左手,挡在胃前,期待上下轻轻的抚触能减缓一些不适。路人没为我体态上的变化哪怕多看一眼,都眼朝下看,自然而然的无视着一切。
缓解的期盼在毫无进展的应急措施中落空,我像是遭受了他人来自背后的猛烈重击。力气一点点溃散,抵抗的意志被一丝丝抽离。强烈的呕吐感通过颤抖的身体和嘴里泛起的酸液,发出了难以抗拒的信号。膝盖不堪痛苦的重压弯曲,后背在加速吞咽酸液的频率中渐渐佝偻,身体为迎接不适的结果停下了脚步,左手摸索搜寻着近在咫尺用以规避难堪的树干,加速运转的大脑等待着预知是否呕吐的瞬间。行人的脚步声在忍耐肆意蔓延的苦楚中愈发沉重。缓缓下跪的双膝无暇顾及方寸间泥土的湿软,紧闭双眼,放弃挣扎的右手支撑住好似下坠的地面,清晰感知到地心引力作用在身体不同位置的重量差异。
然而,呕吐的解脱并没有如预期般到来,反而被一次次条件反射的吞咽抵御阻挡,最终酸液停止了引导的尝试,放弃了超脱局限的可能。那些相对有益的和或许有害的将继续着相互包容的紧密结合。
就在我适应难受逐渐消离,调整激烈情绪的空挡,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它意料之外的降临。它安静地站在我的身后,默不作声的看着我,俯视着我丑陋挣扎的卑微姿态。为我跨越生理上的难关而显露庆幸的赞许。我想转头确认它面部细节的特征,但没有成功。长久保持低垂姿势的脖颈无法避免僵硬的限制。我用余光窥伺到它犹如正常人的体格和相对古板的穿着。
它没有因为我的虚弱而上来搀扶帮助,也没向我搭话,表示一下虚伪的关切。只是,刻意与我保持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不干涉我应对所有情况的选择。也许,它更愿意做个冷漠的旁观者,毕竟不付出就不会索取回报,置身事外也还是会对养成冷静淡然的心态起些作用。总之,它在等待着我重新站起来,继续往下走。
我想,要是积蓄些力量、平复一下心情,也许我突然的转身能把它彻彻底底看个清楚。但尤为在意的想法一旦暴露,就将面临过分的警惕和之后相处的不平等。我不愿意放低姿态,遭人看轻,更不愿意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它的出现的确令我心烦意乱,令我陷入了一种偏激的情绪里难以自拔,表面上我的呼吸在稍作等待后,慢慢得以平复,实际上纷乱的思想左右摇摆着我的各种臆度。难道是它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使得我不能释怀?还是它给我带来了某种不详的预兆?亦或迫使我做出某些超乎常理的尴尬选择?沉默,让人浮想联翩,犹犹豫豫做不了决断。
如果说,沉默是它高明的试探,那么静观其变大概是最好的应对手段了。我只需默默扶着树干站起来,踉跄着径直回家。假装那一瞥只是确认行人对我将吐未吐的反应。但是这一切含蓄的准备,不一定能使它乖乖就范。况且,它假设也在乎我,那先前对我置若罔闻的冷漠态度又要怎么解释呢?倘若我主动挑起这场无意义的对峙,很可能让我就这样不明智的失去它的目标。贸然出击恐怕会提前结束这段重要的相逢。
我从未想到站起来这样一个稀松平常的简单动作,竟然会变得如此艰难痛苦。膝盖一直延伸到小腿都止不住在微微的颤抖,好像一阵稍强的微风吹来都有可能让我重新跪下。景物的光暗色差骤然从眼里的轮廓四周开始渐渐加深变黑,仅仅一次确认感知是否偏差的眨眼便完全剥夺了我的视力,恐惧一下攫住我,把我高高托起,黑暗中,身边的所有一切都像虚假的幻影。声音如肆虐的潮水般突然退却,脚下的路面开始缓慢的滚动起来(也许只有双腿用力绷紧站直才能免于摔倒的威胁)。仿佛全部都在逃离和倒退。我用力闭紧双眼,不敢向前跨出哪怕半步。然而,须臾间冒出的冷汗就已经把衬衣濡湿了。面色不可避免的因为紧张和故作镇定的遮掩涨得发红。尽管把料想的朦胧答案抛之脑后,但是逐步着手寻找各种突然得以恢复的侥幸想法根本毫无依凭。为了防止它识破并利用我目不能视的急病症状,肆无忌惮地开始放纵失去监管的溢欲,我只能掩掩藏藏的去暂缓和拖延,让知悉真相的时刻尽量往后推迟。仅遗憾,特意的停顿和迫在眉睫的时间终将成为一切怀疑的坟茔。或早或晚,它必然会发现我匿伏着的固执理由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它已经彻彻底底脱离了我的监视,彻彻底底挣开了“令人在意”的枷锁,彻彻底底接受了无法逃避的背叛。但值得庆幸的是它的下一步动作无非继续扮演一个处变不惊的凡人或撕去那副逼真的臭皮囊露出狰狞的本来面目二种可能。假设是第一种可能,那么无须担心它还是不是在笃定地看着我,毕竟凡人上了发条似得循规蹈矩的一天按部就班的生活、一段无关紧要的遭遇、一次心血来潮的驻足也想必精彩不到哪去。无法造成不可挽回的什么危害,也不会引起其他凡人感同身受的什么共鸣。照我的话而言就是毫无存在感的人做着毫无存在感的事,平平淡淡的生活发生着无足轻重的琐碎问题。当然,你大可以把它撂在一边爱理不理。即便它赌气离去,也将在你记忆暧昧不清的当口,适时露上那么忧郁的一面。别轻易去理睬它,手中那根若即若离的线会帮你完全掌控住相处的节奏,让它对你持续抱有不能释怀的在意想法。磨合中的主动权在相互转换共处关系的同时,尽量遵从你的一方或者你的意愿侧重倾斜。以至在你潜移默化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听命于你的指令,为你前瞻后顾。届时,你便可以从容地、淡定地改变它对于生活的看法,调剂它趋附在腐朽的、古板的、难以妥协的世界观和千篇一律的被动存在的态度,驱散面具下的阴霾,走出捉襟见肘的凡人圈子,真正做到解放本我和超脱俗世的可能。一种兴许成功的可能。
倘使……万一不可避免的面临第二种选择。它或许会恣意宣泄过分压抑的情感,无所顾忌的暴露凶恶丑陋的可怖面目。那由于无所节制的贪婪而造成的臃肿肥胖的身躯,用来撕扯食物的巨大尖利的獠牙,鲜艳而富于光彩的野兽般的金黄瞳仁,为了抵御恶劣自然环境而演变进化出的粗糙皮肤,积满厚厚黄色肉茧的肥阔手掌,稀疏的褐色卷毛。试想一下,行人们措手不及的惊异反应,先是一阵沉默,然后高声疾呼,再后仓皇奔逃,最后满大街鸟无人烟。它在狭窄的街头巷尾明显发挥不出疾跑的优势,狡猾的人类保证在一溜烟就能绕得没影。之后,闻讯而来的警察们尝试着用扩音器和这只庞大的无名怪物进行没有回应的单方面沟通。行人们陆陆续续开始返回,围在警戒线后面观望它,议论它,拿出手机照下它沮丧的表情。
非但没吃到肉,还引来了一波波如跗骨之蛆的缠人麻烦,这样做显然不符合它的希望。它绝不会在根本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败露自己狰狞的形象,在没有任何收获的前提下陷入难堪的窘境。狡黠的它,倒是更有可能尾随那些早出晚归的行人伺机偷袭或蹲守在人烟稀少的荒僻角落等待上钩的迷失路人。无论如何,对于潜伏在人类社会,危害人类生命安全,并拥有同人类不相上下智慧的兽类,都会被傲慢的早已受不得任何惊吓的养尊处优的人类冷酷剪除或隔离,乃至被押解到冰冷的手术台上等待残忍的解剖。所以聪明如它们那一物种,或者说善于适应环境变化的它们那类进化超前的族群,早已被迫演化出了模拟人类形态的非凡天赋和篡改部分人类认知记忆的卓越异禀,能够轻而易举的凭借着那副看似呆板的“僵硬人皮”做掩护,自在往来于人群之间,等候前途多舛、凶吉莫测的终极归属以某种缺少变数的方式徒然呈现。
即便这两种推断被更符合情理发展的现实情况颠覆。它渴望吃食更多人类的饕餮本性,还是难以改变。它将与无论在哪条路上出没的无论哪些行人们擦肩而过,碰见几乎所有人,也被所有人于轻描淡写地一瞥间遗忘。仅仅只需短暂的显形,一口吞下某个近前的行人。这样做不会惊扰那些既亦步亦趋沉迷自我,又都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行人们。避免了受害者的呼救声引起众人过激反应的同时,也减少了撕咬造成的血液迸溅的巨大浪费。仿佛茫茫沧海中四下游弋的无名小鱼,微张着小嘴,划动着短鳍,稍待自投罗网的浮游生物们最终放弃抵抗吸力的牵引,顺其自然地飘往鱼肚中去一样,行人们前赴后继一往无前的奔向它那充满诱惑的死亡召唤,惊恐的看见口腔里的无边深渊。
反复多次试探性的眨眼过后,我眯缝着眼,看见了一线白光下的枯裂树皮,再一次闭上双眼,挣开后却望见了眼中突兀的白网和树皮上棕褐色差明显又粗细不均的裂纹交织在一起。我焦急地回过头,确认它是否还在附近停留。蓦然扫见身后的一颗死树上不屈的尖细枝桠正伸往肮脏的灰色天空。呼啸的疾驰车声、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橱窗外过早打开的某节彩灯因为接触不良而熄灭后兀自重复点不亮的扑闪声响、某些嘈杂的对话片段等等声音全又回归到了我曾经失灵的双耳中。一阵薄雾从街道两边的砖块缝隙间升腾起来,渐渐侵染周围过分张扬的颜色。我逐渐失去了徘徊寻找的兴趣,打算离开这处曾与它(至少是形似它的那个模糊身影)相会的地方,延续下班回家的老路走下去。顺便瞧瞧,亘古不变的那点俗物。
兴许,我们各自都还未踏上那条注定相遇的窄路,也都没做好彼此相交的准备。

共 47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个人的意识是强大的,强大到它能存在于一个人行动的所有空间。小说以一个人潜意识中存在的“无名的怪物”我且叫做“它物质”为写作对象,并使这个“它物质”伴随着主人公的一次强烈的生理现像——呕吐的整个过程出现。它在或者不在,隐身或者现身,都若即若离,若隐若现地跟随着主人;你无法真切地看到它的面目,你甚至抓不到它的身影。当四目相对,谁都不敢肯定它的真实性情,它是处变不惊呢,还是会露出狰狞的面目?它或者会与人类为朋,也或者会把人类做为饕餮美味,这些都不可知。小说,用一种梦幻般的荒诞手法表现了一种孤独的存在感。每一个看似威武的人类,都处于这样一种存在状态,他时时刻刻都和自己心中潜在的那个“它物质”做着分辩与斗争。这个潜在的敌人所扮演的角色,使看似至高无尚的人的身份隐秘而又卑微,孤独而又恐惧。欣赏和学习。推荐阅读。编辑:长袖伊人
1 楼 文友: 2016-04-28 16:4 :15 因为对小说知识的不甚了了,想悄悄问作者一声,这是篇表现主义小说吗? 感谢文字,让我不开口也能表达!
回复1 楼 文友: 2016-04-28 19:40:24 感谢文友评论!
卡夫卡既是我们表现主义的先驱,又是现代派文学的鼻祖。可以说绝大多数现代派文学(包括:荒诞派、黑色幽默、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等等)都是表现主义文学,或者说都是表现主义文学的衍生。
至于我的这篇小说的流派和手法基本属于表现主义文学。不过,介于我同样也很喜欢 意识流 (意识流的代表:普鲁斯特、乔伊斯、福克纳、川端康成)这一区别于表现主义的现代派文学。所以小说中通过主人公 我 的意识、假想和推翻假想的思考流向这一创作手法是非典型性 意识流 技巧。
2 楼 文友: 2016-04-28 19:08:12 小说立意新颖,手法独特,学生反复阅读,感受颇深! 做一张有字的纸,努力让上边的字有价值,因为纸寿千年。
回复2 楼 文友: 2016-04-28 19:4 :50 文友谬赞了。文学之路无止境,我们互相学习。
 楼 文友: 2016-04-29 16:16:25 哦,你说到意识流,我还算熟点,也只读过伍尔夫的两本小说《到灯塔去》《达洛维夫人》。川端若也属意识流,那他的小说也读过几篇,惭愧的是,竟不知是意识流。学习了! 感谢文字,让我不开口也能表达!
回复  楼 文友: 2016-04-29 17:02:50 说道伍尔夫的话,她受乔伊斯的影响很深,意识流的技法也同乔伊斯很相似。但如果仅认为她是纯粹的意识流小说家的话,那就有点片面。她的名篇《墙上的斑点》就有一种明显的象征派倾向。至于《到灯塔去》等她的代表作也广泛应用其他现代派的写作手法完成,所以现代的评论家大多数认为伍尔夫是一位现代派文学家。
川端康成文学思想主要是颓废派为主,技法上讲更接近于福克纳的那类意识流(就是大量的对话和跳跃的联想)。当然,川端康成还有他的新感觉派还有一种重要的写作理念,既作品中讲究包含 感伤、纤细、幽玄 三点要素。老年人脑长期供血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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