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记忆深处仰望一棵树散文

题记：总有一棵这样的树，它低调沉稳，不卑不亢，朴实无华。让我为它腾出记忆的空间，为它发自内心的赞美。油茶树，永远的生命之树，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融入我的血液，温暖我朴素的灵魂，营养我青涩的岁月。仰望油茶树，一如我仰望年轮向上攀升的痕迹。那些根植于记忆深处的浓浓绿意，交织成我童年的底色，每每漾起，心灵清凉。

[一]

赣东北，老家的红土地，适宜种植油茶树，成片的油茶林长势茂盛。它不择土壤，无需刻意栽培，借着泥土、阳光、雨露，茂盛生长，四季常青。在万物凋零的季节里，依然保持一派郁郁葱葱。没有伟岸的身躯，却充满活力，盛开着满满的希冀。没有出众的气质，却悠然沉稳，拥有着淡淡的从容。我惊叹于它顽强拼搏的生命气息，敬佩于它默默无闻的无私奉献。清贫年代，油茶树充满希望的绿色，孕育出当地人称为“茶籽”的果实，源源不断地输出农家物产“茶籽油”，维持着当初乡人艰难的生计。

对于故乡的油茶树，似乎有永远说不完的故事。童年在老家那些亲切的记忆，和油茶树一样，有着千丝万缕难以割舍的牵挂，有着对脚下那片红土地无限眷恋的深情。油茶树，永远的生命之树。开花、结果、生长、成熟，一树一树的绽放，年复一年的结果。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融入我的血液，温暖我朴素的灵魂，营养我青涩的岁月。

故乡油茶树的栽种，追溯到上好几辈的年景。茶籽油，作为老家历年来最常的食用油之一，被称为“农家最好的油”。其“色似琥珀香如桂”的特质，天然、醇香、纯净。更有“润肠、清胃、解毒、杀菌”等功效。“茶油烹肴馔，日用皆宜，蒸熟食之，泽发生光，诸油惟此最为轻清，故诸病不忌”。在那些物质生活贫乏，医疗条件恶劣的年代，满山遍野的油茶树，倒是支撑着一代又一代清苦生活的老家人，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康健平安的日子。

童年的我，就是在茶油的滋润里，无忧无虑地活着。每个清晨的日子，山茶油伴随着老屋袅袅升起的炊烟，温热出一餐餐的农家粗茶淡饭。屋内大酝的茶油缸储满全家整年食用的茶油。每个厨房的灶头边都摆着一个手柄握得发亮的茶油罐。茶油缓缓倒入锅里，锅底冒出无数个圆圆的细小油泡，象无数微小的期望，慢慢地随着火温的舞蹈，跳跃成大大的幸福，然后升华成一道道香喷喷的气息，沁人肺腑。清晨的稀饭，就着茶油炒熟的萝卜干或腌咸菜，香脆可口，大口大口拌着喝粥也是一种美味的享受。要是遇到茶油炒鸡蛋，更是一餐难得的奢侈。就是那个年代，茶油的香远益清,一直营养着我的身躯，充实着我的味蕾。

茶树及其身上衍生出来的多种用途和功效，在日常生活中可圈可点。乡下未曾通电之前，茶油灯、煤油灯、蜡烛是构成日常照明的主要用具。茶油灯，用一根细短麻线或棉绳搓成的灯芯放在灯盏里，倒些茶油，茶油吸附在灯芯往上抽油，用火柴点燃，茶油灯便柔柔地亮着，明亮且温暖着那个贫瘠的年代。茶树皮上的灰粉，有治刀伤和止血作用，效果不错。在山上或田地边，不小心划破皮流出血，从茶树皮上刮些淡褐色的灰抹，轻轻涂上伤口，很快止血止疼。枯老的茶树枝，砍下来放在后院晒干，堆放在弄堂里，当做柴火。挤榨后的茶油麸饼可用来肥田和喂鱼。茶籽壳可用做冬天的炭火。刚劲的枝杆，常被用来做成锄耙和刀斧的手柄。对于孩童的实惠，除了每年春天茶树上结出的“茶耳”和“茶泡”，就是从茶树枝丫取材做成的弹弓。茶耳和茶泡，又厚又脆，微微甘甜，是不用花钱而直接可取的天然食物。弹弓是当年每个年龄稍长的小男孩手心里的宝贝，系在腰上或拿在手里把玩，威风十足。

[二]

童年山坡上苍郁的茶树林，是成群飞鸟嬉戏的栖息地，是山里小动物的游乐园，是孩子们放牧的好去处。清晨的茶树林，刚刚从酣梦中苏醒，鸟儿清脆的歌喉就在山谷里荡漾，笼罩在树顶上轻纱般的薄雾,慢慢收拢。从山背后初升的阳光,穿过浓密的树阴,洒下一地斑驳碎影。远山隐约，牧歌的身影，在相互追逐嘻闹。

喜欢山茶树下青青的小草和漂亮的花儿，喜欢树影下溢泻的缕缕光线，喜欢小鸟雀跃枝头的飞舞，喜欢牛儿安祥吃草的憨厚，喜欢羊儿调皮的斗角，喜欢突然从林里跑窜出来凑热闹的野兔和山鸡，喜欢蟋蟀和蝴蝶等一些大自然

恩赐给茶树长年相处的伙伴。

喜欢那时的山茶树，喜欢和茶树林一并生长的童年时光。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家庭土地承包制，分田到户。和其他家庭一样，我家从生产队的集体茶树中，分到了几十株茶树。

每年寒露刚过，或红或青或紫的油茶果挂满枝头，圆润饱满大如鸡蛋。正值收果时节，屋里的男人们开始忙碌起来，相约着一起上山摘茶籽果。围裙、蛇皮袋、箩筐、竹杆、钩镰，能动用的工具都一一从家里的角落搬出来。葱郁的茶树林间穿梭着忙碌的身影，山谷里回荡着乡民们心头的喜悦。采摘茶果之时正是茶树开花之时，茶树上的茶花，不艳不妖，浓香馥郁，层层缀叠，晶莹繁密，纷扬如诗，孕育着来年春天的气息。洁白的花瓣，金黄的花蕊，你挨我，我挨你，如一只只美丽的蝴蝶，簇拥枝头。花蕊中有一种甜丝丝的花蜜，也会引起蜜蜂和蝴蝶的盘旋和飞舞。但对于小孩子而言，最诱人就是花蕊中的蜜汁，常用稻草或茅草做成的吸管去汲，汲一口，清新，舒爽。

大人们熟练地爬上树干，孩子们在树底抬头仰望，或用手比划着，帮助大人们去寻找隐藏在浓密树叶下的茶果。大多数的草丛里也能捡拾到成熟较早、外壳被晒裂而掉在地上的茶籽。收获后的茶果集中装袋或入筐，然后挑着扛着回家。收茶果的欢悦，一路印在每个人的脸上。

采下的茶果，遇上阴雨天就摊放在通风的老屋走廊，遇上晴天就倒在阳光底下的竹席翻晒。家家户户的庭院空阔地或者弄堂或者晒谷场，一席席的竹篾上，晒满青色的、棕色的、大个的、小个的茶籽，独成当时秋日特有的乡土景象。大约经过数天的晾晒，茶果自行裂成四瓣，绽开如花朵形状，黑乎乎的茶籽脱落出来。茶籽，就象是一颗颗黑珍珠，明亮了人们的眼睛。的确，在大人的眼里，每一颗茶籽都是心头一个可爱的孩子。

多年后的今天，我的记忆仍然停留在童年溪边榨油的场景。

童年的榨油房，没有现代化的设备，没有碾碎机，全靠流水的动力把茶籽粉碎。去壳、晒干、挑捡，是在家里事先做好的工作。一切准备齐全，然后相约一起挑到公社边的榨油枋。那时的榨油房，选址都在激流的溪边，利用湍急的水力把大风车的轮子转动起来，再带动作坊里的大石锤高高升起又落下，一下一下用力撞击木桩。茶籽要经过粉碎成粉末状，再放进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里蒸热。蒸好的茶麸，倒进一个个铁箍子里，铁箍子里铺上一些干净的干稻草，用脚把油茶饼踩实，以免菜饼松散。铁箍子一层一层的垒好，再装入油榨的窝槽里。窝槽里塞进规格相近的圆木，在圆木的另一端嵌入木楔。随着水碓吱呀吱呀的转动，石锤便开始有节奏地“咣当，咣当”的锤击木楔。随着一头大一头小的木楔不断镶入，圆木受到挤压，金黄澄亮的茶油便如泉水般汩汩流出，顺着沟槽流到容器里。再被一个个大木桶稳稳接住。浓郁的油香弥漫在榨油作坊的上空。

[三]

年岁渐长，故乡的一切也在发生变化，很多年轻人都外出务工，老人们也少有时间打理茶地。随着近些年，部份的山地被私人承包种植果树，好多茶树被砍。仅有些未被征用的山地，尚存少数的茶树挺立在山坡上，看日落月升，看春夏秋冬，看人来人往。依然一如从前的从容和镇定，朴素而大方，朝着太阳生长。不卑不亢，清澈生活，象是在默默地写着属于自已的心情。书写着与山水云风的故事。

想起曾经满山遍野采摘茶果的热闹场面不再出现，心中不禁有些唏嘘的感伤。

所幸我家的茶树和其它几家的茶树，还能保留原有的模样。

我四兄妹长年在外，个个都成了家，一年也难得回家一次，更是极少顾到茶籽的事情。父亲退休后和母亲一起在老家居住。每年收茶籽的时节，父亲和母亲就会去自家的茶树地采摘茶籽，然后挑下来，晒果，挑检，再送到镇上去榨油。兄妹几人多次劝说父亲，年纪大了不要再去做年轻人的体力活了。但是父亲听后也总是呵呵一笑。说现在还能挑得动做得了，再说茶籽又不用每天去刨地什么的，自然生长，放在山上不摘也是可惜。说即便是城市里也难买到家里这种地地道道的农家茶油。总之一句话，茶籽油好，不摘可惜。

物以稀为贵，老家现在种茶籽的人少了，菜油的价格看涨。但是我家的茶树不多，父亲每年也种些油菜籽榨油。茶籽油和茶籽油，就足够两老自家食用了。在父辈这代人看来，家乡的茶油和菜油，永远是最好的油。外面市场上瓶装的大豆色拉油和花生油，似乎远远抵不过老家自产的菜油。

茶树是村庄永远的故事，游子是父母永远的牵挂。每年采茶籽的时节，我也会打个回家问问。母亲总是在的另一端，问寒问暖的。又告诉我今年采了多少斤茶果，估计能榨多少斤茶油，还问我要不要回家带些菜油。每每听着，心里总是幸福的，暖暖的，眼里就泛起感动的泪花了。

人来人往，无声的时光，足以让多少人和故事老去，唯有山茶树年年长青。它和乡村的农舍、房屋、田野、庄稼，永远保持着一种朴素的乡土格调。它也和故乡其他众多的树木一样，深深扎根于脚下的红土地。年年岁岁的伫立，站成了村庄的守望，站成缕缕的乡韵，并摇曵成连绵不绝的福祉。

故乡的山茶树，你总能在某个时间，某个方向，穿越心灵的迷惘，直达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温暖如春。

共 6 8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家乡，是每个人心中温暖的回忆，总有一些东西会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比如一条河，一棵树，一座桥。于作者的笔下，故乡赣东北红土地上那一片生命力旺盛的油茶林，曾温暖着朴素的灵魂，滋养着青涩的岁月，不仅维持着祖祖辈辈的生计，而且为社会带来健康。童年，在茶油的滋润里与油茶林一起成长。成片的油茶林里，飞鸟栖息、孩童放牧、追逐嘻闹、茶花飘香、采茶子，陪伴着无忧无虑的时光。而时过境迁，昔日油茶遍地的故乡，因无人打理或是山地承包披上了各种果树，只有少数的油茶树不卑不亢地书写着山水云风的故事。而记忆中的山茶树，会永远长青，永远挺立，直达心中的柔软。文章行云流水，语言朴实，情感真切深厚，透着浓浓的乡情，引人共鸣。流畅的叙述中彰显着作者对文字的驾驭能力。美文拜读，倾情推荐！【：简希】 【江山部·精品推荐1 】

1楼文友：201 -05- 1 10:4 :0 拜读作者笔下的深情文字，感谢赐稿江南，祝创作愉快！若按有不当之处，望谅！

回复1楼文友：201 - 20:17: 4 谢谢！

回复2楼文友：201 - 20:19:48 谢谢！

回复 楼文友：201 - 20:21:25 谢谢飞花老师！

4楼文友：201 - 08:09:40 标题， 仰望一棵树 足以。 独抒性灵，拒绝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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