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惨案原创小说第七四集
文章来源:中山文学网 | 2020-02-12
第074章 她要行路人天天都平平安安。
出艮山门到笕桥的这条大路叫走马塘,离艮山门约三里处有一亭子叫三里亭。有关记载上说:三里亭,乾隆二年(1737)新建,以距艮山门三里立名。不过乡下人走路步子大,说是三里,实际上也是毛估估的。
三里亭虽小,但所处的地域倒是名气蛮大。杭州十城门歌谣中有一句艮山门外丝篮儿说的就是这片地。
从三里亭到笕桥,路中有个凉亭,叫安宁亭。据说安宁亭除了能保佑一方平安外,还能让在亭子里进进出出的路人一路平安。
安宁亭紧靠大路,地处要冲。每日里路人、小贩、脚伕络绎不绝。这里早先是座凉亭,因周边向善之人在亭内施茶供水,也被称为安宁茶亭。
茶亭里有一对联:行、行、行、行行且止;坐、坐、坐、坐坐何妨。斑斑点点而有剥落,可见此亭颇有年头。到了清朝后期,茶亭坍塌,后人不忍,又捐资在旧址上建起茶亭。三开间、坡屋顶、廊式结构,两面为敞开式出入口。四方形石柱子上写的还是原来的对联。
行、行、行、行行且止。
坐、坐、坐、坐坐何妨。
无论老茶亭新茶亭,都与这一桶茶结下了不解之缘,施茶供水的善事一直都没有断过,但缺少专人。
从艮山门到笕桥,安宁亭是必经之路。
笕桥好多村庄以浜兜为地名,如黄家浜、徐家兜、花园兜、船舫兜。
浜兜是笕桥方言,笕桥一带水网密布,河道通达,有点水路码头的意思,这些河段就称作浜兜
由于河道纵横,船就成了笕桥的主要运载工具。笕桥的农船船头较宽,船底平直,船舱上无船篷,内无搁板,是单靠摇橹的赤膊船。沿河农家一般都会摇船,可谓上船会得摇,下船会得挑
徐家村的徐阿明就是摇粪船的,每次出船前,总要先喊上一圈:喂!哪份人家要搭船啊?把原本要靠扁担挑出去的地货和人统统带上,到了地货行,把他们送上埠头后,再独自摇到水星阁粪埠口去收粪。
这天,他远远看到安宁亭上站着一个人,很像老婆胡玲琴。近了一看,果然是她。
老太婆,你干吗呢?徐阿明叫道。
老太公,你小心点,我在这儿等你,一道回去。胡玲琴说。摇粪船从桥下的河中过去。河水荡起一圈又一圈水花,拍向河堤。
说来也是缘份,胡玲琴嫁给徐阿明,一时传为杭州的笑话,一个年轻漂亮的接产姑娘居然要嫁给一个挑粪的人。
因为脏又累,杭州年纪轻一点的人,都不愿意干挑粪的话。
挑粪的人,年纪都偏大,所以都叫他们阿公,也有的叫粪阿公。挑粪的人并不在乎你叫他什么,就是不叫阿公、粪阿公,叫一声挑粪的也得答应别人。因为叫的人可以没礼貌,但挑粪的人,他们不想自己没礼貌。
胡玲琴连忙往河里看,只见徐阿明坐在船上,和搭船的人说说笑笑,虽然徐七宝的被害给两人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但人总还得活下去,粪还得运出去,孕妇还得去接生。还是那么精神。胡玲琴看着徐阿明渐渐远去的背影,再抬头看看安宁亭三个大字,心里有了个新的打算。
她要做个茶阿婆,把后半辈子交给这个安宁亭。
安宁亭四周的这一大片地域,土壤肥沃,气候温润,农家除遍植桑麻蔬菜等传统作物之外,还大量栽种药材。安宁亭的空地上,正好可以种上诸如生姜、白术、薄荷、荆芥、门冬等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每当盛夏季节,煮茶时顺手放上两把薄荷或荆芥,歇脚避暑的路人喝到这样的药茶,既清凉消热,又提神解渴。一旦碰上乌云密布突降雷雨,淋的行人纷纷躲进茶亭庵避雨。这时可以煮一大锅老姜红茶,让大家喝了之后驱寒利湿、解表暖胃。
胡玲琴这样盘算着。
徐阿明摇着满船的回来时,胡玲琴早已在埠头等他。
徐阿明说: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吗?
胡玲琴说:刚好接了产,老了,不中用了,我也跑不动。以后我要天天在安宁亭等你。
徐阿明问:为什么在安宁亭等我呀?
胡玲琴说:不接产了,我想在安宁亭给人泡茶泡水,做点好事积点德。
徐阿明说:我们到现在,哪天不在做好事。
胡玲琴说:是呀,我们要一辈子做好事,开开心心好事做到老。
徐阿明说:好吧,既然你拿定了注意,我明天过来时去清理清理,我们搬进去。
胡玲琴的想法得到徐阿明的赞成。
胡玲琴选择平安亭供茶供水,她要徐阿明天天都平平安安。
胡玲琴选择平安亭供茶供水,她要行路人天天都平平安安。
刚住进茶亭的接生婆胡玲琴,每天为路人们免费供茶供水。配上斑驳的青石条凳,一座路亭隐隐透出些许豪侠古风,让人感觉到这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城里的粪每天要运往笕桥等城外之地。
笕桥多种菜,历来是杭城的菜园子,当地百姓皆以种菜、种药、养蚕等为业。登上城楼张望,眼前尽是绿油油的一片,正所谓弥望皆菜园常言道,菜要种得好,肥料不可少。城里的肥料正好是庄稼地里最好的肥料。
每当天刚放亮,四邻八村的菜农挑着各种时鲜蔬菜进城叫卖,平安亭是必经之处,不管路远路近,这里是个落脚点。歇落扁担松口气,擦把汗,紧一紧草鞋,茶桶里舀一碗凉茶喝进肚里,等缓过劲来,急忙挑起菜担,吭唷吭唷地朝城里而去。这拨人前脚刚走,后面的菜担又接踵而至。
等到日头升起,挑着粪桶担儿的乡民接二连三地出了城门,嘴里喊着嗨唷嗨唷的号子,脚赶脚地奔平安亭而来。因为城里街巷不让歇粪担,再累也得撑到过了平安亭才能松一松肩,所以这辰光,茶亭外净是粪担儿做市面,谈天说地分外热闹。他们把粪担搁在离茶亭数丈远的地方,回过头来,到茶亭喝口水。他们个个赤脚穿草鞋,敞着布衫,喉咙梆响,也顾不得浑身的臭气,咕咚咕咚喝上一大碗凉茶,换双新草鞋,再吆喝一声同伴,过去挑起粪担立马就走。
胡玲琴觉得,和这些挑粪的相比,徐阿明划个船还算省力的。
华盛德去笕桥了解药材的行情,每次都要从这里路过,不论脚底下有多少着急,总要进去和摆小摊的胡玲琴阿婆说上两句。有时什么事也没有,他也要走进去,叫一声阿婆
一声阿婆,一声礼貌。
一声阿婆,一声温暖。
从笕桥回来,华盛德每次也要走进去和胡玲琴打个招呼,否则,胡玲琴知道华盛德从这里过去,没看到回来,心里肯定会惦记。
过路的人,胡玲琴都把他们当作子女一样,会牵挂。
看到他们走过,就牵挂他们回来。
看到他们走过,如没看到他们回来,天黑了,胡玲琴就会牵挂,他们怎么还没回来。为这一份父母式的牵挂,他们都会选择安宁亭这条路回家。
一个阿公,一个阿婆,没了孩子,天下的路人都成了他们的孩子。
每次从茶亭下面经过,徐阿明不管茶亭里有人没人,都会声音宏亮的大叫一声:老太婆,我走了。
这时,胡玲琴就会在茶亭中高声回应一句:老太公,小心点。
挑粪不只很臭很累,也是一顶危险活。
粪池边上常会留有,湿湿的,脏脏的,又脏又滑,脚低下就得留个神。河道上下,都有台阶,也是光光的,滑滑的,都要留神。还有在河道中行驶,常年累月,刮风下雨,都得小心。
粪上船后,划船又得小心。
战战兢兢,一年下来,才知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平安的。
一句小心,对徐阿明来说,却是最大的安慰和鼓励。
没有了孩子,这辈子只能靠两个人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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