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显得格外天真忧伤
文章来源:中山文学网 | 2020-01-12
它们显得格外天真忧伤。仿佛是他梦中的群山。
一个幼小身影在巨石凸起的山中行走,壮硕山风扑面,四周遍布和你一样幼小的树木草丛。他八岁的小小身躯在黎明、傍晚或者狼和大鸟嚎啸的夜晚攀上那座故乡平原上苍凉巨人一般挺立的山峰。
山是心灵深处的神圣与花园所在,或许黄土漠漠的高原并无梦中的花园,滚滚麦浪带着锋利的芒划破衣裳、脸颊,替代花朵的芬芳,以孤独锋利的姿态占据了所有童年幻想。
在麦浪里打滚的人,憎恨自己瘦小的身体。海水一样漫山遍野生长的麦子遮挡住八岁男孩跃跃欲试眺望远方的眼睛。男孩于是开始崇拜树。高耸挺拔孤傲不群的树,是男孩将心中的秘密向苍穹诉说的载体。他相信树的伟岸与力量,那清冷孤独的身影和空旷山野中小小的自己结为伙伴。致使多年之后男孩远走他乡,仍然念念不忘那个挺拔孤傲、开启所有童年幻想人一样存在于内心深处的伙伴。
白色大鸟在蓝色天空中飞过,她引诱他穿越迷雾森林,闪电如一道伤口,割裂天空。她是生命中美丽的影子,他只想探寻她的秘密。他对鸟有一种天生的热爱,不可遏制,如童年睡觉时窗外洒进的白色月光,月光惊醒他,他光脚下床,追寻月光走过弯曲山路,月光倏忽不见,他依然只是一个惘然的八岁男孩。
他的双眼饱含泪水。
他哭泣、绝望、呐喊,恨她如鬼魅般美丽却带给他深深的孤独。
有时是在一场雪中。美好的雪下在荒凉、单薄、贫瘠的童年,下在又冷又硬的青海大地上。只有在乡村无限旷野中长大的孩子,才能体会雪的纯洁与寒冷。如同一条河流的两股分支,纯洁是内心血液的热烈流动,寒冷是一个孩子孤独、沉思默想的童年深度刻骨的体验。
人总是在寻找另一个与自己生命密切相关的联结,用精神和情感的双重力量承载自身,发掘体内灵魂的认知与追随。他双手写下孤独的感受:美好的灰蒙蒙的雪/与山一样的乌云一起从高山上冲下来/下在一个小小少年因为思乡/而背着人刚刚哭泣了一番的/试图用两只眼睛和两只幼稚的脸蛋/隐藏起来的潮湿里(《青海:童年时候的一场雪》)
在寂静中,他听到群山与坚硬土地的召唤:来,孩子,来,诗歌是上天赐给你手中唯一却珍贵一生的独特玩具。
他被冻伤的脸蛋上泪痕未干,寂静凝望良久。石头,蓝天,苍鹰,青海湖水是唯一能够听懂他的语言的人。他本没有语言,风声寂静,只有自己与自己的独语在内心交换。家乡那么遥远,想起北方故乡的名字,心脏为之柔软,却愈加疼痛地振颤。一个小小男孩在黑暗中伸出双手停留在空中,久久无人应答。从此,他养就自己沉默无语的性格,却将胸中澎湃的 投向自己丰富而敏感的内心。
梦中回到故乡,他仍是天真男孩,爬上巨石凸起的山峰,麦 抱紧一棵麦子,心怀期盼。山风骤停,男孩静静起身,爬上伟岸大树,瞬间望见山腰处大片大片厚密的云朵。太阳被遮住,光从云层空隙跳脱而出,数道光影如柱照在男孩身上。这仿佛是来自天上的道路,可以超脱人世间所有悲喜、得失。
男孩心中悸动,如一只白鸟飞向辽远天空,飞回最本质纯真的那一刻:其实我到山上只是想看看那树上/到底住着多少种鸟只是要数一数/那树上到底垒起了多少鸟窝(《童年时候的一座山》)
异乡
他在追逐自己影子的少年身后,长成一个寡言而卓尔不群的成年男子。
那个在深夜悄然起身,忍受着剧烈心跳,扑入湖水和黑暗树林的出走者,和穿着洁净衣衫在城市中忙碌穿梭漂泊生活的汲水者,哪一个才是他更真实的灵魂。他的荣誉和脆弱,孤独和迷茫,纠结在一起。恍惚在梦中,他不能分辨。
即使在严肃的表相之下,也始终萦绕着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仿佛他的生命一直在两个背向而行的矛盾之中徘徊,是一只始终飞翔却找不到落脚点的鸟。他将自己抛入空中,如苍鹰翱翔,却怀着少年时热烈的心,疯狂奔跑,追逐那影子,被火焰在暗处煎熬的影子,追问生活的最终意义。
汽车在关中平原和黄土高原之间穿行,玻璃窗外,沉浸在夜色之中的田野呼啸而过。大片灯火的村庄如繁星闪动。
有母亲呼唤乳名的声音,他猛然心惊,醒来窗外却依然夜深如水。这是要回家了吗?黑暗中他热泪长流。长久以来,异乡人是他的名字,毫无节制地出现在诗歌和生命的轮回中。那个独自练习普通话,像鱼一样将自己深藏于蓝色海底的人,将自己层层包裹,戴上远赴他乡模糊的面具,艰难生活。
他在沸腾的红尘热浪中翻滚,为人夫,为人父,也不再是彼时心有落寞的孤独少年。诗是他的镜子,让他看到自己,看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
天下人都知道我的故乡/但他们不知道这些年来拖儿带女在外漂泊/我一直喜欢在暗处沉默/我也有这从故乡带来的性格(《我的故乡在秦岭以北》)
他也曾在深夜与内心的自己对话,这异乡的生活,在漂泊中追逐的是什么?那蝼蚁一样的生命在世间的卑微处打开的隐秘通道究竟是什么?那狮子一样高傲不群的内心在繁华中眺望的又是什么?
那谋取珍珠的人在被珍珠的美所吸引的同时,已将生命置于悬崖边际。但我们始终无法抵挡珍珠的动人,体内那个有着旺盛生命力怀揣野心与梦想的自己,即使投入无尽黑暗,也要攫取珍珠的瞬间光华。也许这正是生命的丰盛所在,也正是生而为人的价值所在。
安稳一世,老死故乡,即使长寿永驻,可生命中进取的激荡血液又将如何安放?
也许我正将自己静静养成一颗珍珠。静默中他独自言语。
一颗坚硬的石头,落入贝壳体内,成为富有生命力的坚固内核。贝在岁月的磨砺中承接苦痛,坚硬棱角数次划破柔软身体,在时间的雕琢中,石头融合,平静,安忍,蜕变。整理石头的人在岁月的历练淘洗中将手中的石头幻化为珍珠。打开双壳的瞬间,一颗坚硬的石头不再锋芒毕露,从在天狼星座狂奔的少年到徒步走向北方蓝色湖泊的点灯者,这个像石头一样具有执着气质和精细纹理的人,正在回归石头高亢端庄的真正意义——像珍珠一样深沉润泽。
故乡
他数次从梦中惊醒,梦中父亲的哭声在山谷回荡。那个苍老身影是带给他生命的人,他身体内狼的野性与犀利来自于这个男人的传承。如今男人已经老去,在亲手杀死一头老牛之后,坐在山上孤独号哭。
在广袤田地中,一草一木一头牲畜都是上苍的赐予,带着质朴的灵性。父亲在一头老牛身上看到和自己一样苍老的灵魂。相伴多年,一个通晓灵性的牲畜是人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生命路途的同伴。他有无限伤感,红脸膛上老泪纵横。
“我只能跑得更远而无论我跑得多远/我的心里都是摆脱不掉的哭声”/它们继续追逐着那些通灵的牲畜/这些年一个乡下人/看到真理后的悲惨心境/我和我父亲我们一直羞于出口(《我的故乡在秦岭以北》)
这个世间,总有一些我们无法抵达的地方。人必须接受生命里注定残缺和难以如愿的部分。必须接受在黑暗中哭泣软弱的部分。黑暗是更长久折磨生活的实质,是通往光明的脚下石阶,是生命迎接曙光必经的旅途。
他因为疲惫,在黑暗中再次沉沉睡去。白日出差奔波劳顿,体力消耗巨大,迫使他放弃睡前阅读的习惯。他头脑清醒,有着对明日路程的思虑。背部酸痛袭来,但在乡村生活中获得的坚韧耐力在漫漫长夜中让意志克服疼痛。
早晨醒来,洗脸,剃须,梳头,挑选衣服,一切端然妥当,拎起公文包出门。办公室是被书埋葬的地方。他忽然内心无限寥落,捏着本子的手微微发凉。那个八岁男孩在心中昭然跳出。他总在行动,大步向前,时而沉寂时而置身于热闹繁华之中。在无限投入热情的背后,他的内心世界,总是回到那片草丛茂盛,蛙鸣寂寥的秦岭以北之地。
这是他的时间。被大口大口吞噬掉,不留下任何回声的时间。他从镜子中看到一个年轻男子进入中年,看到一个异乡人变为城里人,看到自己最强壮有力、活力充沛的十几年,交付给俗世的荣耀与繁华。看到那个背着帆布包的年轻人,站在道路岔口,看着无尽的滚滚车流,眼神中透露出期待与迷茫。
作为一个城里人你的包袱过于沉重/进城之前你必须在高速公路服务站/停留很久仔细地洗脸照镜子/然后拖着重重的包袱像拖着珍稀动物的尸体/一大早就溜回城里(《怎样变成一个城里人》)
他终于回到故乡。母亲止不住的泪水和父亲的沉默是空空村庄里最后而热烈的温暖。在这片土地和童年的大山面前,他敢于撕开自己的生命,让他破碎,露出真相。他敢于倾尽自己所有的感情,如孩子一般大声呐喊,热泪流淌。
泪水带来内心的释然。他认定自己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按照生命的本真状态存在的人。他不受形式概念的限定,是可以随时出发随时终结的人。这样的人也许会成为浪子,成为在远行多年之后仿佛失踪的人,是长在绝壁上最后一棵盘曲而孤单的小柏树。
他最终要抵达的地方,是群山横亘,草木与藤蔓茂盛的地方。山岭浑然一体,飞鸟与巨石聚集相生。土地沉寂,丰厚辽远。它们是他失散已久的爱人。是前世为他在棺木上洒落泥土的人。是给予他躯体的父亲和经由母亲的身体分娩而出的男婴。
他看到村庄中不断消失的人群,有时也会伤感。像黑狗一样匍匐于地为死去的儿子号哭的二爷像树一样苍老。他久久凝望,不知何时才会相见。年岁越大,越觉出相聚的不易。不像小时候,走出窑洞和你告别,知道明天还会在田地里碰头,心里一丝留恋也无。
可他注定要奔跑一世。血液里强悍不屈的野性对时间和空间拥有着更深层的体悟,如同一匹野马奔驰在更广阔的土地。依旧停不下来/依旧是跑啊跑啊/跑个不停/你这匹野马/就是马的命/马的命(《马》)
经由生活的道路,他获得了生命的痛苦与完整。如暗流涌动,坚实的活力与担当让生命日渐丰盛。即使它充满矛盾,彷徨,挣扎,创痛。但是他知道,这是体内血液得以更洗生长的机会,他心怀感激。
奔跑一生的人最终回到原点。他翻山越岭,以成熟男子的形态走来,但那颗心,永远停留在了八岁那年童年的山上。他用写下《山海经》的方式写下这座山:我要写下整个北方仿佛向着深渊里的坠落/以及用它广阔而略含慵倦的翅膀与爱/紧紧捆绑着坠落而不计较死也不计较生的/仿佛坠落一般奋不顾身的飞翔(《北方的书写者》)
气象
他在梦中呼唤先祖的名字。他看到苍凉深邃的双眼凝望着无限苍穹。
屈原摊开双手,仰头向天,天问如雷霆滚过云海,回声阵阵。白日与黑夜交合,日月明暗混沌一片,天地、万物、宇宙究竟从何而来?九天边际,撑天八柱扎根于何方,东南为何缺损不齐?问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诗人的天命是追问。
诗人在诗歌中知悟自己的天命。
《论语·尧曰》言:“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人在颠沛流离的世间,不知自己的担当与使命,如浮萍漂泊于世,该是多么可悲可怜。
他察觉自己体内旺盛生长的词语,如一棵树不断长高,枝繁叶茂,那充分表达的欲望如力道强劲的汁液,在血管里蹿涌。
诗歌的天赋与灵性令他心绪激荡,却无法寄情于花前月下的无根游唱,他追寻先祖的足迹将诗句的毛孔向整个宇宙、天地、存在敞开,每一次微妙的接触和描述都是体内血液在苍宇中流动,从万物源头写起,经由自身思索内化,达至现代物质世界的每一种形态与终端。
太阳仿佛是向下的月亮/模仿者的楷模也是向下的/但那光束中广阔的尘埃/它的沉默和寂静由于太轻/由于更接近本质/它在光中携带着光的中心/是绝对向上的(《向上的和向下的》)
在独处与静默中,他追问自己:现代诗性的梦想和使命究竟是什么?穿透虚假而庞杂的表象物质世界,最终留下的又是什么?人是否会被物质、流俗所颠覆?在物质面前确保人的独立尊严与终极意义的是什么?
屈原的《天问》无数次在他的体内复活。
写作赋予了他了悟生命的契机。生命原本虚无。他看透生命的最终虚无,才在这虚无之上,建造应建之塔楼。诗歌是通向他生命本质的密道,他无数次在暗夜中走过密道,回归内心。他只愿由广阔阅读和自身思考之所得为自己更为广阔而深沉的灵魂提供厚重积累。
他感谢贯通中西的阅读,使自己在俗世浊浪中保有一份内心清明。明辨于内外之分,心中确立起的原则令他清醒,不迷惑于外物,达知天命的纯粹。他自成一体的诗歌形态,是他与天命沟通的密码,是自由意志的大方气象,用一颗心与天命相得莹然,观照体察世间万象。
山川、河流、石头、大地,是诗歌中常常出现的自由符号。他说,这是人融入时间的终极形式。人终将超越小我走入更为深远的大我,人对宇宙与时间的关怀,对万物起源的探索,是更高层面上对人本身的关注。
他在理性的探索与深沉浪漫的文学情怀中找到自己的平衡点。西方象征主义的运用和中国传统语言的魅力融合是诗歌的灵魂,大气象、不拘泥、深刻思考、内心隐秘书写和存在痛感是他区别于他人的独立标志。
他的笔尖,游走在不同质地、手感的纸张之上,心中诗句如微妙情感流淌而出。他坚持远离电脑,用纸笔虔诚写作,如农人默默耕耘劳作。字迹独特,坚韧不拔却又趣润如幼童信笔。他低头写字的瞬间,八岁男孩从心中跳出,伏于案头,与他静静相对。他看到往昔的自己。那个并未跟随老师刻板练习,而是把写字当作画画的男孩,用自己的方式独特书写,一字一画,一画一诗。
他倔强外表下细腻的内心能够感知不同纸张的细微差别。钢笔落在纸上反弹的轻涩触感令他心有所思,将一瞥投向窗外。此刻,他不再是任何身份的标签,他代表着自我存在呈现于世,是孤独地向诗歌索取心灵感应的男人。也许从未有人看到过他隐藏于大量象征词汇下冷毅与炽热相伴相生的内心,而这原本是一个男人的生命本质所在。
它们会在时间的流淌中沉寂死去。只是他刚健强毅的性格无法甘愿。
这痛楚紧紧抓住他,逼他走入孤寂冷峻却如烈火般烧灼的体内深处,眼看他变成刺人心目的小红人,灵魂与肉体在绵延的岁月里不断释放呈现,爆发出沉重的力量,将他点燃烧碎。
爱美的独来独往的孩子呵/我了解他/他曾经的平静和蔼/来自于对生活狂风的平息/但他真心地喜欢着——真正的狂风/和哪怕是响彻于天顶的熊熊烈火(《使者的赞美诗》)
他可是回来了?
但是一只鹰知道另一只尚且无法命名的巨鸟/也知道/当它和它们再一次飞越着这些/巨石一样的高度它们知道/飞翔乃是一场美的游戏/因为危险而徒劳/美慢慢地接近极致(《华山论石》)
共 5509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八岁是个充满好奇和懵懂的年龄,年少的他,充满着幻想和执著的爱。农村人家散养长大,造就了他坚韧耐力的性格,形成了他对诗歌的天分。成年后酷爱诗歌的他,怀着对家乡对父母的热爱,还有他对诗歌的情有独钟,在那曾经荒凉的土地上,追逐着梦想,寻找着诗歌那独有的意境,一切在他诗人的笔下都赋予了灵魂。他欣赏自己原始的写作方式,大概是因为八岁时的背景影响着他,使他一直保持自己的原有风格。他把诗歌视为生命一般,让自己在浑浊的世界中始终保持着一种清纯,多么的难能可贵啊。充满诗意的文章从始至终都恰当地穿插多首诗歌,抒发了诗人对父母和故乡的怀念之情,既点亮了文章又使文章显得华丽,尤其是文中运用了拟人和比喻的手法,使文章更加显得诗意盎然。一篇很美的文章,诗人读了都充满幻想,仿佛进入诗人的意境一般。美文推荐大家阅读欣赏!【:小白兔白又白】
1楼文友: 08:05: 1 问好老师,感谢赐稿百味,不到见谅,祝创作愉快!遥祝夏安! 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
2楼文友: 09:02:12 欣赏老师佳作,问好,学习了:大步向前,时而沉寂时而置身于热闹繁华之中。在无限投入热情的背后,他的内心世界,总是回到那片草丛茂盛,蛙鸣寂寥的秦岭以北之地。
走向太阳的路是烙人的,但太阳永远那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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