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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走边唱之《圣人武训》

上下五千年的中国历史，没有几个被中国人奉为圣人的人。除了孔孟，周公旦，还有吗？

今年教师节的时候，忽然想起赵丹先生曾经主演过的《武训传》于是就迫不及待地翻看暴风影音里的黑白老。其实早在文革之前，《武训传》就因为遭批判而被封杀禁演。文革的时候，又重新翻出了这本陈年旧账，为了大批判的需要，就在咱们阜新的大庙，后来的儿童影院，《武训传》有限度的在内部上演。那时候年纪还小，旁边看的有几个人一直在偷偷嗤笑。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笑，只模模糊糊地觉得梳着长辫子的武训，很像鲁迅先生的那个努力把圈儿画圆的老Q。

半个世纪过去了，重看《武训传》饱含的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一个山东堂邑县穷苦人家的孩子，姓武，无名，因排行而被人称为武七。15岁时在姨夫家做童工，17岁时给地主李廪生打长工，饱受人间白眼。他身材肥短，一说话嘴角即现白沫，大家给他取了个浑号武豆沫尤其是因为不识字而多次被人毒打，被骗财，被讹掉工钱。他给李廪生做工三年，分文不得，反而被打得头破血流，赶出家门。无望之际，他在一破庙里昏睡三天。

三天之后他起来了。他没有忧愤而死，而是如痴如颠，半呆半傻，既不回家，也不再给人家做长工，而是手舞足蹈地到处要饭，做零工。这个大字不识的文盲，经过三天的昏睡，一下子明心见性，才华横溢，从此出口成章，念念有词，随时可以应对人们的询问、嘲弄、拳打脚踢。他立下的志愿乃是兴办义学：扛活受人欺，不如讨饭随自己，别看我讨饭，早晚修个义学院。

为了攒钱兴办义学，武七在山东、江苏、河北、河南一带行乞讨饭，做过各种各样的农活、杂耍、手艺：推磨、推碾、割麦、浇园、挑担、拉车、纺线、竖鼎、做马骑、吃蛇蝎、捻线头、轧棉花、做媒红、给农民小额贷款买地买牛。

义学创办之初，他准备丰盛的筵席招待教师，请学董和热心赞助的绅士们作陪，他自己并不入席，而是站在客厅外面，向来客磕头致谢。他跟学生们一样分得一斤馍馍，一碗大锅菜，仍舍不得吃，跑到庄外的砖窖上换了几块新砖回来，自己仍吃些残菜剩饭。

武训去世后，极备哀荣。出殡之日，堂邑、馆陶、临清三县官绅全体执绋送殡，各县乡民自动参加葬礼达万人以上，沿途来观者人山人海，师生哭声震天，乡民纷纷落泪。光绪皇帝颁以乐善好施”的匾额。朝廷还授以武训义学正”名号，赏穿黄马褂。

1903年山东巡抚衙门为武训修葺了陵墓、建造了武训祠，并立碑为纪。

1921年，民国大总统徐世昌赠给武训热心公益的匾额。曾任山东教育厅长的何思源拨款重建了武训祠，并在武训祠堂立了尊武训汉白玉雕像。

1932年，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建造了武公纪念堂”并在纪念堂两侧建造了两个武公纪念厅”

1934年，临清县武训小学发起了武训97周年诞辰纪念活动。参加这次纪念活动的人几乎囊括了当时全政要员和文教界知名人士。张学良、杨虎城、冯玉祥、于右任、郁达夫、陈衡哲、何思源等人。

新中国成立之初，武训的兴学事迹还被列入学校教科书中。山东民众甚至直呼武训为武圣人在国外，武训被称为无声教育家平民教育家

然而武训的命运在1951年遭到了惊天大逆转，在一篇的社论里就这样嬉笑怒骂地挖苦他：像武训那样的人，处在清朝末年中国人民反对外国侵略者和反对国内的封建统治者的伟大斗争的时代，根本不去触动封建经济基础及其上层建筑的一根毫毛，反而狂热地宣传封建文化，并为了取得自己所没有的宣传封建文化的地位，就对的封建统治者竭尽奴颜婢膝的能事，这种丑恶的行为，难道是我们所应当歌颂的吗。

真的弄不懂。神一样的毛。为什么要和一个死了一百来年的乞丐要饭花子叫板。要求一个乞丐去触动封建阶级的毫毛。这是武训无法承受的沉重。想到了张艺谋拍摄《活着》里的葛优饰演的富贵。如果武训也像富贵一样是一个吃喝嫖赌的人。反倒极有可能成为依靠的对象。

上个世纪50年代后。这位草根圣人武训被埋进了历史。新天新地的国家不需要他。新天新地的人民也被迫把他遗忘。这个坚定地活在自己个体本位上的乞丐。被丑画成一种乡愿阶层的可笑代表而被新社会抛弃。直到又一个三十年后。他才被人们小心翼翼地想起。

那么今天我们应该怎样评价武训呢？

武训是代天下苍生受过的上帝。

武训是先知先觉的。

武训是在菩提树下普渡众生的。

当今这个浮躁的教育界，这个彻底商业化的拜金的教育界，当每年的教师节居然成为老师们大肆敛财的集体狂欢，太需要我们重提武训，弘扬武训了。

但是，当今天的人们发现了武训时，也同时发现谈论武训的全部困难。我们当代的历史转型已经失去了武训所归属的传统中国厚重的文化土壤，武训的人生超出了我们今人贫乏可怜的想象。当今天的人们多在抱怨自己一年不吃不喝难以买到一平方米的房子时，当金钱铜臭污染了今天的圣洁教育的时候，当今天铸造人类灵魂的教师们毫无廉耻地聚敛金钱的时候，武训却以三十年的努力创办了三所义学。在这位平民教育家和草根圣人的面前，谁应该因羞愧难当而暴卒身亡？

武训精神是被全体中国人共同认知的价值标准。在武训的人格力量面前，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来为他加冕，任何机构都不配来给他盖棺定论。因为只要中国人生活在这世界上，武训就活在这世界上。他的努力，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对于一个总以文明悠久灿烂自居的民族的绝大讽刺；在武训的努力面前都黯然失色。他的努力，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在当今生活的种种可能里，重建了中国人奉为圭臬的价值标准和生活意义。因此，我们这个社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圣人武训，以及他光昭日月彪炳千秋的武训精神。

毛去世九年以后的1985年，《武训传》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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