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穿开裆裤的岁月散文三题
文章来源:中山文学网 | 2019-11-20
战斗!激烈的战斗!是在午后大人们下了田时打响的。
三蛋、臣子、小五、发子、生、还有我,在激烈地战斗着。那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街巷游击战,我们双方充分利用草垛、墙角、歪脖子树、碾台、磨道当战壕和掩体……战场上掺杂着一些鸡们、狗们、猫们、鸭们,它们时而紧张、时而厌厌地观战着。
我们的枪,是田三叔家的芝麻杆。
那年月很少有人家去种芝麻。而田三叔家就种了,而且一种就是三分地的。碰上了好年景,芝麻丰收了,芝麻杆一人多高,包裹着芝麻粒儿的荚子拇指肚大小,三分地割了足足有五担多。田三叔将芝麻一溜儿竖排在屋墙下晒,烈日下晒上三两天,那些半青半黄的荚子就裂开了嘴儿,露出虱子般大的黑粒儿。地上铺了包袱皮,将芝麻杆头朝下倒提着,用木棍轻轻敲打,黑粒儿就会“哗哗”地淌下来。三分多地的芝麻,能收几十斤芝麻粒儿。几十斤芝麻粒儿!在那个年月,拿到集市上能换几百斤黄豆哩。
田三叔很不幸!田三叔一万辈子也想不到好端端的几十斤芝麻一眨眼就没了。
战斗打响前,田三叔家的屋墙下那一排排狗腿粗细、笔直挺拔的芝麻杆,分明就是为我们预备好的枪嘛!我们如果不拿起这绝好的武器上战场,那就对不住它们。好钢必须要用在刀刃上!
芝麻们很不幸!芝麻们一万辈子也想不到竟然有一天被人家当了枪使。
它们的两辫荚子在阳光下“啪啪啦啦”地裂开来,像一朵朵细碎的小花儿开放着,袒露出里面黑黑的、小小的粒儿。
我们不管这些!
我们要战斗!
我们需要枪!
芝麻,在它们的主人田三叔还没来得及将它们袒露出来的粒儿收进仓里、袋里的时候,这些无辜的、黑黑的、小小的东西,就被我们挥舞着、上下翻飞着撒进了草垛里、墙缝里、尘土里……
其实,一开始我们根本没想到这些小黑东西就是我们的子弹,更没想到这些小黑东西还好吃,那么好吃。我们拿着芝麻杆,挥舞着、喊叫着,蹦跳着,将这些子弹“嗖嗖”地射向敌方。它们倒也卖力,纷纷扬扬射进对方的头发里、眼睛里、鼻孔里、嘴唇里……在战斗进入最艰苦的白热化阶段,敌我双方展开了拼刺刀、肉博战。我的战友小五壮烈牺牲了。小五牺牲的原因是:正当小五张大嘴巴喊“冲啊!冲啊!”的时候,敌人将一串子弹射进了他的嘴里。
小五倒下后,嘴巴“呱唧呱唧”地嚼着什么东西。敌方一看小五倒下了还不愿意死,就不干了,强烈抗议着,并挂起免战牌威胁我们。
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小五抬起头来赶忙解释说:“不是我不愿意死,谁叫你们把子弹往我嘴里射来着;嘻嘻!没想到这种子弹这么好吃,越嚼越香,香死我了!”
敌人三蛋听了,疑疑惑惑地将手中的芝麻杆倒过来,小手掌摊开接住几十粒黑东西放进嘴里,“呱唧呱唧”的嚼起来,嘴里咕噜道:“哎呀!真香啊!”
战斗,在发现了子弹好吃以后结束了。还没过够战斗瘾的发子见我们一个个倒提着芝麻枪往外倒子弹吃,气愤地骂我们是伪军、汉奸。我们根本不在乎发子骂什么了,我们在大嚼特嚼那些子弹。
傍晚降临的时候,田三叔家屋墙下的芝麻,所剩无几了。
尖利的嚎哭是在快吃晚饭的时候响彻了村子的上空的。姐姐问娘是谁在哭啊?从地里劳作刚回来的娘说“是你田三婶。三分地的芝麻全被人糟蹋了!芝麻可是稀罕物哩。唉,太可惜了!”
娘这话让我一口粥没咽好,呛得眼泪鼻涕全出来了。
娘问我咋着了?我慌慌地掩饰道:“粥太热,烫着喉咙了。”
(二)旱烟袋
父亲是从哪一年开始抽烟的?无从知晓。我曾问过母亲,母亲皱着眉头想半天,也想不起来了。
父亲的旱烟袋杆是荆棵杆做成的,一扎多长,烟嘴儿是青白玉石的。烟嘴儿是祖父用过的,烟袋包儿则是母亲的陪嫁物品。母亲说,那个时候,不管嫁的男人喜欢不喜欢抽旱烟,待嫁的姑娘都是要给未来的丈夫缝个烟袋包儿的。烟袋包儿的布质是粗糙的本地布,烟袋包儿上绣了一朵红红的腊梅或者绿绿的荷叶。男人们在地边村头聚会唠嗑时,边吞云吐雾边自觉不自觉地开始比较起烟袋包儿来。谁的烟袋包儿精致、上面的花骨朵绣的好看,那就说明谁的媳妇针线活儿好。针线活儿好了,媳妇也就格外秀气了。有的汉子远远地躲在一边,羞愧地做错了事般,那他的烟袋包儿肯定是针线活做的很不好。
母亲的针线活是极好的,所以父亲在男人堆里抽烟的样子总是很光鲜的。
父亲抽的烟丝,(严格地说是烟沫)是一种叫坦埠绺子的旱烟。这种烟劲儿特大、味儿特呛,初学抽烟的人一般享用不了。父亲每隔十天半月就要去山外的集市上买回一小捆坦埠绺子,父亲把坦埠绺子放在窗台上晒干,用手一点点碾成碎沫,装在一个塑料袋里以免受潮。
听母亲说,我从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无数次地被父亲的旱烟袋迫害着。母亲说,我只要一看见父亲嘴上叼着旱烟袋吞云吐雾,我就会以为父亲吃什么好东西,我就会不顾一切地抢夺过来朝嘴里塞,又总是被浓烈、辛辣的旱烟味呛的“哇哇”大哭。有一次,我竟然饥不择食地将滚烫的、冒着火星星的烟袋锅儿往嘴里塞,幸好母亲眼疾手快地夺下来。母亲为此不只一次骂父亲没轻没重,而父亲总是笑着欣赏我被旱烟呛的小脸扭曲变形的怪样子。
后来,父亲进了城,十天半月回家来一趟,经常带回些好吃的、好玩的,我便对父亲的旱烟袋失去了兴趣。有一次,母亲在西屋里做饭时惊叫着几步跳到了天井里,原来一条躲在墙缝里的小蛇吓着了母亲。正巧父亲在家,父亲从草垛里找来几根黄草杆,把黄草 烟袋杆里,粘了黑黑的烟焦油,然后把粘了烟焦油的黄草杆塞进了西屋里的墙缝里。父亲边往墙缝里塞黄草杆边安慰母亲说:这下好了,有了这烟焦油味儿,蛇再也不敢来了。
后来又从父亲那里知道,烟袋杆里的那黑黑的焦油,还能治肚子疼,还能药老鼠、赶臭虫;凡是抽旱烟的人,不管躺在哪儿睡觉,蝎子、蜈蚣等害虫都不敢近身来侵害。
听父亲这么一说,我又重新对父亲的旱烟袋产生了兴趣。有一天我将父亲的旱烟袋偷出来,躲在墙角仔细研究。我学着父亲的样子,用黄草杆 烟袋杆里,看到粘出来的那黑黑的焦油,忍不住用舌头舔了一舔,顿时一股又苦又辣的怪味儿像小蛇一样窜进了肚子里,难受的我伸了舌头蹦起高来。
即便如此,我还是将父亲的旱烟袋享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我人模狗样地叼着烟袋,倒背了双手,在街巷里走着、炫耀着。但那天下午我的屁股却是结结实实地挨了父亲几大巴掌。父亲一整天没捞着抽烟,烟瘾犯了以后,禁不住破天荒地用二哥的作业本纸卷了一只大喇叭。
以后的岁月里,集市上的纸烟越来越多了,抽旱烟的越来越少了,但父亲始终青睐着他的旱烟袋。我和哥哥们经常给父亲拿回一些高档的纸烟,父亲对那些高档纸烟瞅都不瞅一眼。
父亲病危的时候,有好多天没有抽他的旱烟。烟袋就放在枕边,可他老人家已经连含烟袋杆儿的力气都没有了。父亲极力扭转头盯着旱烟袋,眼神里充满了一种渴望。我们都知道父亲的烟瘾是很大的,他平时宁可不吃饭,也不能不抽烟。二哥为他摁上一锅儿旱烟,燃了火,将青白玉石烟嘴递进了父亲的嘴里。父亲含了烟嘴,拼尽了全身力气想抽上一口,但烟锅里的火星始终没能闪亮起来。
二哥流着泪,拿过烟袋,猛吸一口,然后俯下身,嘴对嘴将口中的烟喂给了父亲。
我们送别父亲的时候,母亲准备了很多东西让父亲带上启程,这些东西都是父亲平时最喜爱的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他用了一辈子的旱烟袋。
(三)屙稀屎的牛
四爷将栏圈门打开,一头头大大小小、黑黑黄黄的牛争先恐后地从栏里窜出来,奔向院南墙根下那一溜儿牛槽。
四爷站在栏圈门口,用鞭杆疏导着牛们,生怕小的、弱的被挤坏了、踩着了。四爷的嘴里“日奶捣娘”地骂着这些蠢物们,骂自家的孩子一般。
牛槽里是四爷刚添上的新草料,蠢物们也不对四爷说声谢谢,就毫不客气地一头扎进槽里去,舒服地晃着尾巴、撩着后腿,“呼啦嗦、呼啦嗦”地吞起草料来。
这一切是我和发子骑坐在牛圈的土墙上时看到的。我们还看到四爷在栏圈门口褪下了老棉裤,手捏了裆里的家什朝着圈里撒了一泡黄尿。
都春耕季节了,四爷还穿着那条老棉裤。四爷的黄尿绝大部分淋在了油肥的裤裆上。四爷在咳嗽中完了事,提起湿淋淋的棉裤裆,那头淘气的小黄嗅到四爷裆里的尿臊味,便离开牛槽蹦跳着来到四爷跟前,先用头抵了一下四爷的腿,又伸出舌头去舔四爷的湿裤裆。
我和发子模仿电影里飞机俯冲下来要去轰炸村庄的架势,嘴里怪叫着跳下土墙,本想把四爷和那些吃草的蠢物们吓上一跳,可四爷和蠢物们眼皮都没翻。我和发子有点扫兴,走到栏圈门口,寻到四爷留下的那摊尿渍,叉开腿,挺起小家什瞄准四爷的那摊尿渍射去。
发子来时已经撒过了尿的,使劲儿憋着气,憋的脸蛋通红才憋出几滴清白的水水,竟也像四爷一样滴在了裤腿上、鞋上了。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尿过,我很得意地瞄准四爷那摊尿渍,准备好好表演一番,谁知尿意临门之时,小家什“砰”地朝上一翘,一股清白的细小水线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射在了栏圈里的脏墙上。
这次失败更加使我们颜面扫地。好在我和发子立马就转移了兴趣,趁四爷背对着我们蹲在磨台上抽烟的空挡,我和发子悄悄地从栏圈门上各自抽下一根柳条儿,日本军刀般挥舞着在院里对打开来。打着打着,我和发子不知不觉就打到了蠢物们的身后。
这时候,我听到了“哗啦”一声响,我的脚背透过鞋面,顿时有了一种别样的、暖乎乎的感觉。我低头一看,一滩牛的稀屎粘糊糊地覆盖了我的一只鞋。稀软的牛屎趴在我的鞋上,还不知羞耻地卖弄般飘摇着一股儿热气。
“鞋……我的花鞋!”我叫了一声,嘴一咧,“哇”地大哭了。
我脚上穿的是一双崭新的花鞋。花鞋是姐姐给我做的,鞋的前头绣了几朵不知道名儿的很好看的花儿。我的花鞋曾经把三蛋羡慕的不得了。三蛋回家央求姐姐给他做,可三蛋的姐姐手拙,不会做花鞋,三蛋的姐姐让我姐姐手把手地教她。三蛋姐学做花鞋已经小半年了,三蛋脚上至今也还没穿上一双花鞋。
我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臭臭的稀软牛屎会趴上我的花鞋!
我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黑瘦的牛屁股正对着我的脸。牛屁股做着完了事的善后工作,此刻正在慢慢放下它的尾巴,那个屙出稀屎的地方,也正在一下一下地、有节奏地朝里收缩着,那丑陋可耻的形状分明在嘲笑着向我挑战!
“操你妈的X!”我边哭边大骂了一句,挥舞着手中的柳条儿朝牛屁股的那个地方猛戳着。牛屁股太高,我只好跳起来戳。谁知柳条儿不给我争气,戳了没几下就断为几截。那牛屁股好象还很受用般地等待着我再继续用柳条儿给它搔痒!
我原地转了几个圈,没找到合适的武器,只好气急败坏地边哭边骂着,用那只糊了稀屎的花鞋,去踢去踹牛屁股下面的牛腿。
这时候,蹲在一旁的四爷一声惊叫,老猫般窜了过来,把我一把捞起来抱离了牛屁股。四爷嘴里骂着:“小兔崽子你不要命了啊?你还敢踢它?小黑一撩后蹄子就能把你踢飞了哩!”
我在四爷怀里不依不饶:“赔我的花鞋!我要它赔花鞋!”
“小黑儿哪有花鞋赔你?”四爷说,“你都快六岁了,小黑儿才两岁多一点儿呢;你是哥哥,它是弟弟,它不懂事,你让着它点罢。”四爷一个劲儿安慰我。
“它那么大了才两岁,我不信,你偏袒它,赔我的花鞋!”我在四爷怀里叫着。
“小黑儿拉了一春天的犁,都快累死了,你看它那瘦样儿,昨儿在南山坡耕地,小黑累的一头栽在土里,还挨了队长一顿锨把。”
“队长为什么打它?”发子不明白。
“队长以为小黑偷懒哩,小黑儿收工回来偷吃了一口料豆,又让我揍了一顿,今早就窜了稀屎。”四爷看着瘦瘦的小黑,“小黑没爹没娘没人疼的孩子,谁给它做花鞋穿啊?”
我在四爷怀里安静下来,听四爷说着小黑儿的事,渐渐地听得入了迷。我看看小黑儿那四只干瘦肮脏的脚蹄上的确没有花鞋。我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花鞋,四爷这时候正用手将花鞋上渐渐硬结的稀牛屎一片片揭了下来。
揭下了牛屎的花鞋上,竟然一尘没染,我的花鞋好象比以前还新、还好看了。
共 4610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芝麻枪】午后,我和小伙伴们用田三叔家是芝麻杆在玩打仗游戏,不经意间,“子弹”落入口里,竟是那么的好吃,于是,田三叔家那三分地的芝麻,有好几十斤,能换好几百斤黄豆的芝麻都被我们消灭了。吃晚饭时,田三婶尖利的嚎哭声响彻了村子的上空。庄稼,是农民的命根子,曾经少不更事的我们,做了一件多么让人痛心的事情!【旱烟袋】因为母亲的手艺好,给父亲做的烟袋包总是那么漂亮,所以,父亲在男人们中间抽烟的样子总是那么光鲜。父亲一生爱抽旱烟,于父亲来说,旱烟不仅能解困乏,还能驱赶蛇,蚊虫,蜈蚣等物,与我更是想模仿父亲的样子那样叼着烟袋锅子,在村子里转悠显摆。多年后,父亲在二哥的帮助下,吸了最后一口旱烟走了,陪伴他的还是那个不离身的旱烟袋。【屙稀屎的牛】我和小伙伴在牛栏玩时,被小黑牛把一泡稀屎拉在了新做的花鞋上,于是,我大哭着一边打小黑,一边要它赔自己的花鞋,养牛的四爷却把我抱在一边,一边为我把鞋子上的牛屎抠掉,一边告诉我小黑可怜的身世。体现了四爷对牛的感情和对牲畜的爱护。三篇短小的散文,都记述了穿开裆裤时候的我,曾经经历过的一些事情,从另一个侧面表达了农民生活的艰辛、不易以及他们勤劳与善良的品性,流落出作者对家乡父老乡亲的热爱与怀念之情。【:城里老猫】 【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16: 4:05 总是很喜欢张玉洪老师的作品。语言诙谐幽默又不失严谨,语句构造很有特色,欣赏并学习了,有按的不到的地方,请老师指出。
2楼文友: 07:14:59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只是女子,侍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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