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住了我的手和脚
文章来源:中山文学网 | 2020-01-18
日记(译者:叶廷芳、黎奇)
1917年
8月 日
我又一次竭尽全力冲着世界大叫;然后他们塞住了我的嘴,捆住了我的手和脚,在我的眼前蒙了一块布。我被好几次翻过来又折过去,我被拽着坐直了,又被放倒,这又有好几回,他们一下一下狠狠地揪着我的腿,疼得我挺直了身子,他们让我在地上静挣地躺了一会儿,然后用什么尖的东西深深地扎在我身上,一会儿扎这儿,一会扎那儿,他们随心所欲,叫你一点防备都没有。多年来我一直坐在这个大十字街口,但是明天新登基的皇帝要来了,我得离开我的位置。我对我周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插手,这既是我的原则,也是出于反感。我已经很久不乞讨了;那些长期以来总是从这儿走过的人还是赐我一些钱,出自习惯,出自忠诚,出自熟人关系;那些新来到的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我身边放着一个小筐,每个人都随自己的美意向里面扔钱。正因为我对谁都不关心,对街上的喧嚣和胡闹都投以平静的目光,并保持平静的心灵,所以我对一切同我、同我的地位、同我的合理要求有关的事比任何人都理解。对这些问题是无须争论的,它只能适合于我的意见。因此,今天早晨一个警察走了过来,他当然很熟悉我,我当然也从来没有察觉过他,他在我面前站住了,说道:“明天皇帝要经过这儿;谅你明天也不敢到这里来了。”我用这个问题回答他:“你多大岁数?”
9月19日
我总觉得不可理解,为什么几乎每一个有写作能力的人都能在痛苦中将痛苦客观化。比如说我在苦恼中(其时苦恼也许仍在脑袋里火烧火燎)竟能坐下来并书面告诉人家:我是苦恼的。是的,我还能更进一步,根据自己似乎与这苦恼完全无联系的才能选择各种华丽的辞藻,简单地或反思地或奏响所有联想的管弦乐器让思路驰骋。而这样的表达绝非谎言,它平息不了痛苦,它只不过是力量的残余,是痛苦将我的一切力量挖出来并显然消耗得干干净净之时,出于仁慈而留下来的一点儿力量。那么这残余的是什么呢?……
在和平中你寸步难行,在战争中你流尽鲜血。
9月25日
……
一时的满足我还能从像《乡村医生》那样的作品中获得,前提是,这样的作品要能够写成功(机会飘忽不定)。至于幸福,却只有在我能够将世界升华到纯洁、真实、不变的境界时才能获得。
9月28日
……
倘若检验一下我的最终目的,就会发现,我所追求的并不是成为一个好人和符合最高法庭的要求,而是截然相反:纵览一下人与兽的群体,认识他们根本的嗜好、愿望、道德理想,追溯到它们的本源——那些简单的规范,我自己也尽快朝他们所去的方向发展,以求所有人对我都满意。这样使人满意(这里出现了飞跃),即,我既不失去大家的爱,又作为唯一不用下油锅的罪人,能够公开地,当着所有人的眼睛,将居于我内心的卑劣的东西抖搂出来。总而言之,我所关心的唯有人类的法庭,而且我想欺骗这个法庭,当然是无骗局的欺骗。
1918年
2月4日
长时间躺着,睡不着,斗争意识产生了。
在一个谎言的世界上,谎言不会被其对立面赶出这个世界,而只有一个真理的世界才会被赶走。
永恒可不是时间上的静止。
在永恒的概念问题上令人烦难的是:那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解释必须在永恒中经历时间并从中得出我们自己的合理解释,就像我们这样。
一代一代的链条不是你的本质的链条,但确是现存的各种关系。——哪些关系?——一代代的死亡就像你一生的一个个瞬间。——区别就在这里面。
生活叫做:置身于生活之中,用我们在其中创造了生活的眼光看生活。
你在某种意义上否定这个世界的存在。你把生存解释为一种休息,一种运动中的休息。
你能够遏制世界的苦难,这是你分内的事,也是符合你的天性的,但也许还是这种遏制是你唯一能够避免的苦难。
在巴尔扎克的手杖柄上写着:我在粉碎一切障碍。在我的手杖柄上写着:一切障碍都在粉碎我。共同的是“一切”。
我从生活的需求方面压根儿什么都没有带来,就我所知,我与生倶来拥有的仅仅是人类的普遍弱点。我用这种弱点(从这一点上说,那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时代的消极的东西狠狠地吸收了进来。这个时代与我可贴近呢,我从未与之斗争过,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倒有资格代表它。对于这个时代的那微不足道的积极东西,以及对于那成为另一极端、反而变成积极的消极事物,我一份遗产也没有。
1921年
10月17日
我没有学到半点有用的东西,与此有关,身体我也任其垮下去,在这后头可能有一种打算。我保持不受干扰的状态,一个有用而健康的男子的生活欢乐分散不了我的心。好像疾病和绝望同样丝毫改变不了我什么!
本来我是能够用各种方式使这一想法臻于完善,从而朝着于我有利的方向把它贯彻到底的。但是我不敢那样做,并且不相信——至少今天和平时大多数时候都不相信有任何对我有利的解决。
我不羡慕个别的夫妇,我羡慕的是所有的夫妇——即使我羡慕的仅是一对夫妇,则实际上我羡慕的是整个婚姻幸福的千姿百态。只生活在一种婚姻的幸福中即使在最有利的情况下说不定也会使我绝望。
我不相信世上有什么人的内心状况与我相似,可是我能够想象这样的人的存在;但如果说有一只神秘的乌鸦不停地围绕着他们的脑袋飞旋,就像它围着我的脑袋飞旋一样,那我就连想象都办不到了。
10月19日
在生活中不能生气勃勃地对付生活的那种人需要用一只手把他的绝望稍稍挡在命运之上——这将是远远不够的——,但他用另一只手可以将他在废墟下之所见记录下来,因为他之所见异于并多于其他人,他毕竟在有生之年已是死了的啊,而同时又是幸存者。这里的先决条件是,他不需要将双手和超过他所拥有的力量全部用来同绝望作斗争。
选自《像地狱的沉沦:卡夫卡散文菁华》
(: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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