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人间回望青涩小说

（一）

用过午饭，照例出来走走，傍晚人太多，我怕吵闹，一般会选择午后。小区外有一片可作散步休憩的园子，这应该是政府给予市民的福利了。虽不见亭台楼阁和精致的花台，但满园绿荫掩映，鹅石铺就的小道旁，有两排朱红的栏杆，里面栽种着一排排低矮的灌木，一片盎然的翠意很是招摇。乍眼一望，整个园子既简洁明了、清新悦目，也气度不凡。这里将外间的一切喧嚣隔断开来，好一个清幽的所在。

园子的尽头有一条河，长到我望不到头，深到我见不到底。自开春起，河水一路往上涨，几场大雨之后，便湍急起来，初夏的午后站于此处，还甚感身上凉沁沁的。我搬来此处没多久，对周边自然不太熟悉，河名叫什么，我一概不知，只是喜欢倚在河上的铁栏杆处，看河水的安然。仿佛生命里的一切，在河水的流淌中，在天空的一腔柔怀下，诉说着我淡泊悠远的情怀。

当我慢慢悠悠地走到河边时，一个姑娘的背影映入我的眼帘，当然，我是从她的穿着打扮来判断，一定是个姑娘。她衣色鲜亮，脚上还着了一双绚彩的潮鞋。我一步步走近她，但见她蹲着身子，面朝河水，将自己的身体置放于间隙处最宽的两道铁栏处。

我感觉她单薄的后背里透出些许的厌世之感，那一道脊梁也似散发着一股冰凉的意味，她的脚在犹疑，犹疑着要不要跨过那道围栏。令我惊奇的是她手里还捏着一个，这……是要给自己拍诀别照？抑或为了发朋友圈悲情地炫耀自己即将的“壮烈”？

我走近了，对她的这一“壮举”甚感无趣，如今很多年轻人动不动就搞点小煽情，在上晒晒，或干脆搞个直播。我对这些历来没兴趣，因为我不懂他们到底要传达怎样的情感。迷茫？抓狂？还是博人眼球？或实在活得无聊去作死？我没去细看她的脸，倚在围栏边，从包里摸出烟来，悠悠地点燃，吐出一口烟圈来，低下头去问她。

“小丫头，准备下河游泳吗？像你这身条怎么也该穿个比基尼，秀秀马甲线啊。来，给我，帮你拍个照发朋友圈，一大堆人等着点赞呢。想好什么姿势了吗？仰泳、蝶泳、蛙泳还是狗刨？不过这天还没热起来呢，你扑通一声下去了，没准儿打一冷颤就脚抽筋了。姐姐我可是旱鸭子，你瞧瞧，这会儿没别人，不去救你吧，我良心上过不去。去救你吧，说不定把我这老命也搭上了，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我可不想做千古罪人。”

那姑娘抬起头来，把迈出去的一条腿收了回来，我感觉她都哆嗦了。也是，任何人在面对死亡时都是脆弱的。她愣怔地看着我，眼里有惶然无措，也有焦虑不安。她十七八岁的样子，化着浓浓的妆，脸上厚厚的脂粉已被泪珠滚出了一道道惨白的痕印。她的短发烫过，也精心修剪过，仿佛在强制性的给自己增添一种成熟感。可是，只这一双眼，便将她不谙世事的稚嫩泄了一地。

“我……我不想活了，他太欺负人，害我白白喜欢了他一场。”姑娘一见来了人，寻死觅活的劲头又上来了，又作势要迈出腿去。

“得，我陪你，黄泉路上有个人陪你说说话也不寂寞。丫头，先给姐姐想想摆个啥造型，咱也在上惊艳一把，做个红什么的。哦，不，是到阴间去做红。你知道吗？老乔自从去了冥界，还在不断研制，听说下面的苹果机都十了，走，咱们也瞧瞧去。不过，你是自己寻死，我是给你作伴，到了下面待遇也不同。你得去做苦力，受尽磨难，经过无数个轮回，才有投胎的机会。”

姑娘对我的话生出了兴趣，一双眼直直地看着我，长长的假睫毛快忽闪到地上了。她一下子走到我跟前，蹦得老高，一把抓住我一只手，兴奋地问我。

“姐姐，你也看过《灵魂摆渡》啊？我也看过，那赵吏手上拿的苹果十好酷哦，纯透明，大屏幕，还可以折叠。哎呀，知己啊！姐姐，你相信有灵魂摆渡人吗？我觉得很玄，都是骗人的，但我相信有前世今生，有因果报应。”

其实我就随便那么一说，想起前几天看的《灵魂摆渡》，顺口就出来了，我也只因喜欢于毅才去看了这片子。但是，我马上装作非常开心的样子，任由手被她紧紧地攥着，继续跟她说话。

“丫头，每一个人的心灵都有一个渡口，摆渡人？不就是你自己吗？不错，我喜欢看惊悚片，要看到汗毛一根根竖起来才过瘾呢。我记得里面有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刻，‘人这一辈子，除去睡觉其实很短很短。正因为短暂，我们才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如果你连自己都不爱，凭什么要别人去爱你，去理解你？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丫头，这话讲得很在理，你觉得呢？”

“姐姐，你抽烟的姿势好潇洒，说话也有趣。我看电视剧从来不记那些台词，觉着这片子既吓人也搞笑，就耐着性子看完了。我脑子笨，没你那悟性，也从不去深究什么话。你知道吗？我原本是来寻短见的，刚刚看了看，河水还蛮深，又有些害怕了，后来决定拍个照发到里，吓吓那个没良心的。我跟男朋友吵了架，他不爱我了，跟别人好上了，我气不过，我想让他后悔一辈子，让他永远存着内疚，让他……让他……”

小姑娘说着说着眼泪又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不巧，我出门除了带烟和打火机，兜里不会装别的。我伸出手来替她抹了抹眼泪，只觉手上沾满了膏灰般，腻腻的，又不知去何处清洗。

我可能真的老了，我不懂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想起上看的一些为了拍一张照片而殒命的，一阵砭骨的寒凉由我的脚底升腾，现在的年轻人太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他们的不谙世事里透着愚昧，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里种上了一枚苦果，生命里若添加了太多杂质，笑容也不再纯粹。人在年轻的时候，喜于为自己贴上不同的标签，以此渲染单薄的岁月。

“丫头，你说话不拐弯，我喜欢。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寻哪门子的死啊，你也够缺心眼的，跟我年轻时一个样。说吧，把话说完，让他怎样啊？让他也随你一道殉情吗？别傻了，你倒是走了，人家却快活着呢，还后悔，还内疚，人家凭什么要后悔、内疚呢。怕是每年清明节也不会给你送束花去，换作是我，也不会，那摆明了是糟蹋钱嘛。”

姑娘再一次愣愣地望着我，松开了攥着我的手，将身体倚在围栏边，眼光停留在我的脸上，时而又在我的烟圈里打着转。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如果我真死了，我不信他不来看我。即便到了阴间，我也得听他嚎两声。从前我跟他是同桌，他说我质朴、率性、待人真诚，哦，还有心地善良。可惜，我没考上大学，我脑子笨，不像他学习好。我刚刚去学校找他，想拉他出来吃饭，因为我今天找到工作了，想跟他一起庆祝一下。不曾想，他却在校园里跟别的女孩有说有笑，还当着别人的面说我……说我没格调，没上进心，一辈子都奔不到个好前程。我……我感觉太丢脸了，就跑到这来了。”

小姑娘一口气说完，声音有些哽咽，可能这于她而言是个很大的打击，也可能这是她人生付诸的第一份情感。

（二）

我不由得在心里笑了，想当年，在她这个年岁，我所承受的所谓的打击胜过她百倍千倍。这也值得寻短见？我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就我的经验之谈，对于一个还不能理性处理很多突发状况的女孩子来说，渴望爱情并不是一件好事。

或许，她认定的爱情，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吧。或许，她对那男孩子的一番仰慕之情被她错误地解读成了爱情。在念书时，班上总会有几个学习拔尖的，受到老师的特殊对待和同学们的顶礼膜拜，久而久之，他们的脑袋被罩上了一圈光环，有了一种自以为是的荣耀感和不屑一切的孤傲。

想想自己那些年追过的男孩子，大抵也如此，年少时，觉得那是一种高傲里自然流露出来的气质，心里难免对这样的男孩子生出隐隐的情来。毕竟，喜欢优秀的男孩子，渴望他们的青睐，是每一个春情萌动的女孩最起码的情感标准和动心的理由。如今，年岁大了，倒发觉那是幼稚和矫情了，刻意地与大家保持一种距离感，不是矫情是什么，心念及此，不禁莞尔。

“丫头，你就为这殉情啊，不觉得太不值当了吗？他说了喜欢你吗？你们真正交往过吗？他学习好，考上了大学，你为何不去复读考上他那所大学呢？甚至去考更好的大学，让他来仰望你。他骂你也许是在激你呢，不过，他骂人也不会挑词，怎能去说一个女孩子没格调呢，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看他也没啥素质，连最基本的涵养都不具备，骨子里有着极强的虚荣心。他这是在拉开你跟他的距离，知道吗？为这种男人轻生，我看你也脑残了。”

当一个人青春年少时，很少或根本不去正视爱情，只一味去遐想，将爱情揉捏成自己想象的样子。尤其是女孩子，最擅于编织爱情，然后很陶醉地待在自己织就的情里，做着旖旎的美梦，沉醉不已。忽一日，那张再也承载不了如此繁重的情愫，渐渐被撕裂开来，人便滚落了下来。在最初的阶段，那种躺在里任思绪荡漾的感觉简直让人飘飘欲仙，一旦触到地面的真实，那种冰凉和坚硬感一下就涌出来了。

“姐姐，你说话好酷哦，我要有你这种口才就好了，也不会去丢人现眼。我真的很喜欢他，念初中时就喜欢他。今年春节，他还和我一起去广场放烟花，那天晚上，风吹得呼呼的，我心里却暖暖的，因为那天他吻我了。我快满十九岁了，也想好好谈场恋爱，为了能常常看到他，我来了城里打工。姐姐你看，我今天特意做了头发，还化了妆，买了新衣服，我这么费尽心思，他却嘲笑我土。姐姐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呵呵，我又在心底里笑开了。“女为悦己者容”这话说得没错，女子的梳妆打扮一多半为了自己所爱之人，只是，眼前这小姑娘似乎用力过猛。也许，她第一次这般隆重地妆饰自己，不料，出师不利，反惹人厌弃了。

“丫头，你这么冒冒失失去找他，你确定他也喜欢你吗？一个亲吻能代表什么？我以前与你一般年纪时，比你还傻，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怀了孕，连一句喜欢都没听到。那一段岁月啊，我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头栽了进去，可能只是好奇心作祟，可能只是想探究一下男欢女爱的真相吧。后来我才发现，我不是在追寻爱情，我要的仅仅是一种恋爱的感觉。人在年轻时，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就连征服一个男孩子，也会获取一种荣耀感，然后四处显摆自己的魅力，仿佛拥有了可以骄傲的资本。那时候，即便最肤浅的体验，也会被自己曲解为沧桑。现在看来，最多就是为赋新诗强说愁，无病呻吟罢了。”

小女孩没有言语，出神地盯着我，对我的话听得很认真。我对她笑了笑，接上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那年月，我把一切都想得很美好。我以为自己会像一朵玫瑰，羞答答地盛开，或者如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可真实的爱情总不尽人意，我在爱情里感受不到书里那些清丽的诗词和羞怯的容颜。我常常问自己，那些浪漫婉约的爱情故事到底在哪里？当我知道为了那个男人怀孕后，我狠狠地骂自己，不就一个男人的裸体吗？有那么好看吗？哈哈哈。”我笑了，开怀的笑，爽朗的笑，小女孩也忍俊不禁，随着我的话乐开了。

“姐姐，你好风趣哦。那你说，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呢？反正我是爱他的，他刚才呵斥我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都不会跳了，我活着就是为了爱他，他如果不爱我了，我活着就没劲。”小女孩的神情又颓丧起来，她对爱情的理解比我二十多年前还狭隘，还偏执。对某件事太过偏颇，于人生是无益的。

“丫头，追求爱情是没错，喜爱一个人也是你的自由。但是，我要说但是了，爱情必须要两情相悦，爱情是一项伟大而艰巨的工程，不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若他对你无意，你岂非徒增烦恼。你的心性还停留在很幼稚的阶段，真的不适合谈什么恋爱。你知道什么叫爱吗？你能接受恋爱失败后所带来的心酸泣血之痛吗？你明白如何去爱吗？还有，你对爱的理解我不认同，你的定义太狭窄了，这世上除了有爱情，还有亲情和友情，你要去寻死，你想过亲人和朋友们的感受吗？”

小姑娘被我的话问得一愣一愣的，用一双满是汗渍的手抹了抹腮颊边的泪痕，天真地跟我说道：“姐姐，爱，不就是想跟另一个人在一起吗？只要一想到他，整个世界都灿烂了，他的笑容盖过一切春光，只恨不得将自己融化在他的笑容里。我爱他，想跟他一起分享我所有的快乐，我没有想过爱情里会有痛苦，也没有考虑过寻死的后果。姐姐，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对啊，你当然自私，完全置亲人于不顾，只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我从前比你还偏执，如果我年轻时柔婉一些，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独自承担着所有悲苦。嗨，不说那些了，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人生无法倒带，岁月不能重来。青春，于我而言像一本发黄的书。也许书页里的字迹已模糊，但那些字字句句都是自己亲手镌刻上去的，也许，还有很多病句和错别字，但我已无法去更改。我一遍又一遍地，去翻阅，去朗读，去为了某一个情节既哭且笑，却不能，再一次去重走青春！而你，拥有如此美好的年华，偏要去寻死，我为你感到痛心。”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我又在逝去的流年里回望着自己曾经的青涩。青涩是未熟透的果子，青涩是未经世事、不圆润的代名词。青涩又是一条浅浅的小溪，拼了命地向往大海的深邃与博大。青涩是春天的雨，淅淅沥沥，却也润泽了大地。青涩，虽不成熟，却也随性、敞亮，既无忧也会自寻烦恼。简单的悲伤，简单的快乐，这便是青涩的妙处。人一旦成年，青涩，也遗落了。

共 7669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午后漫步，在小区外的河岸边碰到一个准备为爱殉情的女孩，十七八岁的样子，浓妆艳抹，刻意的要打扮成熟，但眼神却渲泄了她不谙世事的稚嫩。在她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自己逝去的流年里曾经的青涩，知道这时强行劝阻是会适得其反的，于是换一种方式来劝导。看似不经意的调笑，实为用心良苦的劝解。得知姑娘来自乡下，她和他是中学同学，他考上了大学，她却名落孙山。她以为他是爱她的，可是等她打扮一新来到他的大学校园见到他时，他却嘲笑她土气，没有格调，于是她负气的想一死了之，让他后悔让他内疚。人若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么指望别人能爱你？青涩岁月里的爱情沮丧而矫情。奉劝那些沉湎在一厢情愿的“爱情”里的青春少女，爱自己、爱家人，在广义的爱中不断历练自己，爱已及爱人！小说以小见大，娓娓叙来，亲切感人。问好作者，推荐共赏。【：嫁与飘飘雪】

1楼文友： 22:01: 5 又见妖妖，惊喜！祝一切安好。 看破 放下 随缘 自在

回复1楼文友： 22: 7: 8 辛苦了，文字太多，看起来很累吧，呵呵

2楼文友： 22:0 :08 等着看你的电视，加油！ 看破 放下 随缘 自在

回复2楼文友： 22: 8: 5 还不知是哪年的事呢，哈哈，我会耐心等下去的，嘿嘿

楼文友： 2 :15: 8 赞赞赞赞赞！

回复 楼文友： 2 :25:45 谢谢谢谢谢谢，一万个谢都不足以道出妖的感激之情，谢谢友友的欣赏！

4楼文友： 17:09:14 欣赏妖妹佳作，为佳作点赞，期待更多佳作点缀柳岸，展示您的风采！ 刘柳琴，邯郸市作家协会会员。自幼喜爱文学，笔耕不辍，全国第二届职工文学创作班学员。2012年荣登草根名博文化新人榜。已在多家站发表作品近百万字。

回复4楼文友： 19:48:0 谢社长厚爱，妖会继续努力。

5楼文友： 20:08:10 陪着妖妖一起回望，遥祝吉祥如意哦！

回复5楼文友： 01: 0:00 好，一起回望青涩，感觉蛮苦的，呵呵

6楼文友： 21:28:0 关于情感的传说，历来如云如雾，飘离了又来了，似乎无穷无尽。不难从文中看出，作者描述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影子 爱情，用心时就是幸福和痛苦两种结局，难道还有第三条路吗？

欣赏此文

回复6楼文友： 01: :05 人这辈子，除了输就是赢，好像没有折衷的可能。能享受爱之灿烂，也要能承受爱之伤感，没有别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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