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亲情三题散文

在老家小房的地上放着七个纸囤，那是妈妈的纸囤。

妈妈今年七十三岁了，身体虽然看上去还算硬朗，但由于偏胖的体型走起路让人看起来总感觉有点颤颤巍巍的。

妈妈现在已经不在老家的屋里住了，随我们同住市里。暑假里的一天妈妈说想回老家看看，于是我便开车与妈妈一同前往老家。由于路途不是很近，由于车里只有我与妈妈两个人，所以两个半小时的行程里我便可以和妈妈畅所欲言，无所顾忌。

妈妈问我近日整日坐在电脑前在写什么？我说我准备出我的文集，但还少一篇，题目已经想好，思路还没有整理好，我把题目命为《妈妈的纸囤》。

不想我的话却勾起了妈妈的回忆——

妈妈与奶奶分开家过日子之后，她给家里添置的第一件东西便是纸囤。那年夏天妈妈用很多的旧书纸和黄软泥和在一起里面加了一些碎头发，用一个俊俏的小瓷缸做为模子，然后妈妈用她的手在小瓷缸外面拍那些和好的纸泥。妈妈说一天只能做一个纸囤，因为做模子的小瓷缸只有一个，那个小瓷缸是奶奶给妈妈分家的唯一值钱东西。那年夏天每逢晴天妈妈就会做纸囤，一个夏季里她做了好多纸囤。秋天到来的时候，妈妈就把收回家里的所有粮食都存放在那些已经干透了的纸囤里，妈妈还把磨好的高粱面粉也放在纸囤里，妈妈还把八月十五做好的月饼也放在纸囤里，妈妈还把爸爸领回的工资也放在纸囤里。从此妈妈的家就比普通的庄户人家多了一种温馨，多了一种清爽。第二年，村里的婆姨们都开始效仿妈妈，家家户户开始做起了纸囤。

妈妈在家里的窑台上放了七个纸囤，恰到好处地把窑台放满，我惊奇妈妈那独到的杰作。从此，窑台上的纸囤就成了妈妈眼前独特的风景。

每逢年底，妈妈总要把窑台上的那七个纸囤一个一个搬在炕上用废报纸或废书纸重新在表面上糊一遍，重糊过纸的纸囤顿时就会给人一种清晰亮丽之感。

后来家境稍有好转，妈妈又托人从山西买回了一个精致的小小黑瓷缸，有一尺高，妈妈便又用那小黑瓷缸做为模子，做了一些小纸囤。有了那些小纸囤妈妈就可以把一些豆类分类放开，有绿豆、红豆、豇豆、扁豆、蚕豆，妈妈还把用来做饭的半成品粮食也放在里面，有黑豆钱钱，玉米粣粣，荞麦仁仁、豌豆瓣瓣。而那些小纸囤妈妈用我们的旧花书纸给糊得花花的，放在我们几个孩子住的后屋的一个长木方上面，看起来那简直就是家里的一种精美摆设，为此我还在很多的小朋友面前夸耀妈妈的手巧。

那些纸囤里，蕴含了妈妈的辛勤的汗水，蕴含了妈妈对生活的一腔热情，蕴含了妈妈对爸爸细心的体贴，蕴含了妈妈对我们子女无尽的爱。

哥哥大了之后，我家的日子一天好似一天。哥哥请木匠做了更好的存放米面的米面柜，纸囤似乎成了闲置品。姐姐看见碍眼的纸囤，抱起纸囤往坡下的垃圾堆里扔。在扔了一些的时候被回家的妈妈撞见，妈妈眼泪汪汪地阻拦住姐姐，才得以保存下那七个纸囤，最后姐姐把那七个纸囤在征得妈妈同意后把它移至小房搁置起来。从此一行木躺柜取代了那七个纸囤。

爸爸过世之后，在我们的恳请下，妈妈一把锁把她的风景锁在了老屋的门里。

妈妈偶尔要回老家看看，看看陪了她近五十年的风景。

在妈妈的回忆中，我们到了老家，我把车停在院子坡下，一手搀扶着妈妈走进院子，进入我眼帘的景象却不免让我伤心。院子里的荒草已经漫过膝盖，但依稀我还能在荒草里看出一点妈妈曾在院子里种蔬菜留下的痕迹。窗户上的麻纸由于风吹雨淋太阳暴晒已经变得千疮百孔。窗楞上也结了蜘蛛，蜘蛛在上肆无忌惮地穿行。打开小房门，地板上的纸囤，由于年久没有翻新，所以看起来特别旧了，以前糊它表面的白色书纸已经泛黄了，而且上面蒙着一层灰尘。看到眼前的景象我的心顿时就有了一种萧索之感。等我注意妈妈的时候，我看见妈妈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一种让我看了很难受的表情，布满鱼尾纹的眼角掉下两点伤感的清泪。

看到妈妈伤心的眼泪，我的眼眶也模糊了，我没让我的眼泪溢出眼眶，搀扶着妈妈退出了老屋，我不想让妈妈为她昔日的风景蒙尘而伤心垂泪，我也不想在此地久留。老屋风景景蒙尘，触景生情情伤心。

看见妈妈的眼泪，我深感我的无能，深感我的不孝。是我的无能，是我的不孝，为了自己能够省心，为了在城市里享受现代化的生活，竟然把妈妈接到身边，不让她守着陪了她几十年的风景安度晚年。

妈妈，我知道你是最疼最爱我的，为了爱我，你甘愿把你独特的风景尘封在你的心里。

妈妈，我也爱你，用我最独特的方式来爱你！

【爷爷的烟袋】

在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常常会看到这么一种景象：冬天日暖风和的饭后时光，家乡的每个村庄人口最集中的硷畔上，若干穿着破旧棉袄的老头，他们头上笼着羊肚子毛巾，嘴里叼着半尺长的烟锅，烟锅柄上吊着或布或皮的烟袋，圪蹴在一大堆玉米杆前面，悠闲地吧嗒着旱烟，开心地谈论着国家大事以及自家村庄和临庄里发生的要闻。

在这些老头里，我唯独看不到爷爷。爷爷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已作古了，清楚地记得爷爷也用过烟袋，那是师范学校毕业的父亲花了两元钱买的羊皮烟袋。爷爷去世后，这个烟袋奶奶用了。我不知道奶奶在爷爷去世前是否吸烟。但自从爷爷去世后我偶尔会看到奶奶用爷爷留下的烟袋装旱烟叶吸。奶奶吸烟与老头们不同的，她把烟袋与烟锅分开放着，吸烟的时候，烟袋就放在三寸金莲的小脚旁边，常常是大腿往二腿上一搁，盘腿坐在挨着锅台的土炕边。奶奶吸烟的样子像极了电影上看到的那些刁蛮的老鸭婆，只是奶奶没有那些老鸭婆的丰满与妖艳。奶奶消瘦的脸满布着沧桑岁月给她刻下经纬纵横的年轮。

小时候的我极不喜欢吸烟的奶奶，她是我小时候见过的唯一的一个会吸烟的老太婆。从奶奶嘴里喷出来的呛人的旱烟味常常呛得体弱多病的我咳嗽不止。奶奶吸烟的姿态使我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优雅二字。

不喜欢归不喜欢，一贯胆小的我是从来没想过阻止奶奶吸烟的。

我懂事的时候似乎悟出：奶奶之所以默默地用爷爷的烟袋吸烟，是因为那个烟袋在她心里完完全全地化作爷爷尚在的音容笑貌。她是把对爷爷的思念深情地含在唇齿间，她是把生活的压抑宣泄于袅袅娜娜的青烟中，她是把和爷爷走过的风雨人生燃烧于忽明忽暗的烟火中，她是把孤独寂寞的时光打发于呼呼吸吸的吐纳中。

理解了奶奶吸烟的时候，奶奶已经更老，更老了。

爸爸给奶奶买回来三毛钱一盒的羊群烟来取代那呛人的旱烟，但奶奶在吸纸烟的时候那个羊皮烟袋依然搁在奶奶的三寸金莲旁边。

睡觉的时候奶奶始终把那羊皮烟袋放在她的枕头旁。

我二十八岁那年奶奶谢世了，哥哥给喜爱吸烟的奶奶在棺木里的枕头旁，一边放了几盒高级香烟，一边放了陪伴了爷爷一生、又陪伴了奶奶二十二年的那个羊皮烟袋。

从此那个浓缩了奶奶二十二年寂寞岁月和艰辛生活的羊皮烟袋就尘封在我的记忆里。

【故里的窑洞】

老屋窑洞是陕北黄土高原的产物，是我的父老祖辈们生存繁衍的住所，是我摸爬滚打过的场所，更是我快乐成长的乐园。

窑洞是陕北农民的象征。在这里沉积了古老的黄土地深层文化，生生不息的陕北人民在此创造了独特的窑洞艺术。一位农民辛勤劳作一生，最基本的愿望就是修建几孔窑洞。有了窑娶了妻才算成了家立了业。男人们在黄土地上刨挖，女人们则在土窑洞里操持家务。陕北民间剪纸艺术就是农家妇女为了美化自己的窑洞而创造出来的。

窑洞，是陕北特有的民居形式，中华民族的祖先就是在窑洞中生存、繁衍和壮大起来的。窑洞分土窑洞、石窑洞、砖窑洞、土基子窑洞、柳椽柳巴子窑洞和接口子窑洞多种。

陕北建造窑洞，最早应该始于周代，半地穴式。秦汉后发展为全地穴式，就是故里窑洞现在的土窑。明朝中叶，开始用石块做窑面墙。清末民初，当地人仿土窑模式建起了石砌窑洞。现在也有用彩色瓷砖贴窑面和分割厅室及上下两层楼房式的新窑洞，住着更加舒适宜人。

故里的窑洞是背靠黄土面向南，怀里抱条大理河。然而故里的黄土地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常常是干旱贫瘠，所以生长在黄土地里的人难免面黄肌瘦。黄土地里面黄肌瘦的人们也有希望，他们希望脱离贫穷落后的那一天早早到来，故我们小时候唱的儿歌里把“黄土”改为“金山”：“背靠金山面向南，怀里抱条大理河。”

故里的窑洞冬暖夏凉，故里的天空瓦蓝透亮，故里的空气呼吸起来神清气爽。

我出生在故里窑洞里的土炕上。那时的条件太差，妈妈感觉肚子疼起来快要生我的时候从脑畔旁的黄土地里取了一些细软的黄土，然后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提着土筐，回到家揭起土炕上的席子，把筐里的黄土倒在炕上，然后放着灶火，在锅里烧上半锅水。这才抚着疼得快要不行的肚子叫隔壁的奶奶快过来。等奶奶过来的时候，妈妈肚子疼得在炕上的黄土里挥汗如雨地挣扎。等妈妈感觉一身轻松的时候，我便降生在炕上的那堆黄土里。之所以把我降生在一堆黄土里，是因为妈妈舍不得把仅有的一块铺炕的席子在生我的时候弄得乱七八糟。奶奶把炕上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黄土倒出去后，我便可以和妈妈睡在温暖的被窝里了。

稍大的时候我就认识了窑洞，我才知道我出生时的窑洞是石窑——石头箍的窑洞。石窑比最原始的土窑（在陕北大地土壤坚硬的崖上挖出来的供人居住的洞）已经进步多了。

妈妈告诉我，为了准备修石窑的石头，爸爸竟然背石头把背都压弯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疼痛难忍，劳累难忍。

晚上我睡在温热土炕上的被窝里，白天我便在脑畔旁的黄土坡上玩修窑洞，垒院落。一天下来总是土人一个，妈妈收拾好我的土衣服，用清水洗净我的手脸脚，而后我就可以睡个舒服得没法再舒服的觉了。

上小学的时候，为了给已经在部队上的哥哥准备结婚用的窑洞，爸爸又开始修窑。但这次修的已经不是石窑而是砖窑——用砖块箍的窑洞。为了准备修砖窑用的砖，爸爸发动了家里所有的劳力，连同我也在内，在每天下午放学后，爸爸率领我们去挖砖。

挖砖，这可是技术含量很高的技术活：爸爸把黄软泥用水浇湿，渗透。我至今也没搞清在泥里面添加了什么，然后要把和透的泥用力地摔在木斗子（两个斗子连在一块的）里，然后端着斗子把斗子里的泥整齐地倒在一块平整的空地——挖场上。等太阳晒过一天后，那些斗子倒出去的已经干透了的长方体泥块就叫砖胚子。等连续挖够十几场砖胚子后，便可以把这些砖胚子装入用来烧制青砖或红砖的烧窑里了。烧砖更复杂，技术含量更高，爸爸不会烧的，只有请一个烧砖师傅来烧了。几天后那些砖胚子就被烧制成了可以用来箍窑洞的青砖或红砖了。在左邻右舍村里人的相帮下，一个月后，两孔新砖窑就箍好了。倒出窑洞里的土，然后请木匠做一架窗子，请泥水匠把窑粉刷得白白亮亮。然后爸爸自己垒盘炕，垒个灶台。这样一孔完整的砖窑洞就修好了，可以住人了。可以在新砖窑里引媳妇、过日子、生儿育女了。

我结婚成家后，村里好多人都有钱了。他们把家里的钱拿出来，学着城里人的样子，把窑洞重新装潢，也就有了厨房、洗澡间、卧室、客厅一些板块。但无论里面怎么整，外面始终是窑洞样，多少年来不曾改变。

毛主席在延安的窑洞里一住就是1 年，纺线线促生产，小米加步枪打天下。最终毛主席依依惜别延安的窑洞，他给延安人民挥手致意：“我会回来的”。毛主席在离开延安前的会议上说：“离延安才有延安，守延安就无延安。我们要拿一个延安换一个全中国”。毛主席离开延安的窑洞后，开始了转战陕北的 70个日日夜夜。米脂的杨家沟就是中共中央离开陕北走向全国胜利的出发点，是中共中央转战陕北取得光辉胜利的标志点。毛主席就是在杨家沟的窑洞里主持了决定乾坤的十二月会议，他在会议上曾说：“曙光就在前面，我们应当努力”。

离开故里的窑洞已经十几年了。再回故里，故里窑洞的院落里荒草遍地，窑洞的窗棂上蛛密布。故里的窑洞成了一闲置品。故乡沉浸在寂静之中。偶尔见到的乡人们的面孔也是或老态龙钟或年幼无知。问及家里其他人，或到城里打工去了，或到城里供孩子上学去了，或到城里已经买了新楼房居住去了。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的头脑变得更聪明了，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富裕了。陕北大地上到处可以看见平房成排，高楼林立了。窑洞随着社会的进步被推向了一景观态势。米脂杨家沟毛主席旧居——窑洞更成了万众参观的、学者研究的、社会保护的一中西结合的一淳朴建筑。延安的窑洞宾馆更是中外游客参观延安根据地以及宝塔山时的最佳下榻之所。

岁月悠悠，历经沧桑，十几年过去民富国强，小米加步枪的时代早已进入了历史博物馆。然而曾经在黄土地里摸爬滚打过的孩子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窑洞里的酸甜苦辣，窑洞里的灿烂年华。

共 4870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妈妈在家里的窑台上放了七个纸囤，恰到好处地把窑台放满，那是妈妈那独到的杰作，窑台上的纸囤就成了妈妈眼前独特的风景。母亲用纸囤装粮食，那些纸囤里，蕴含了妈妈的辛勤的汗水，蕴含了妈妈对生活的一腔热情，蕴含了妈妈对爸爸细心的体贴，蕴含了妈妈对我们子女无尽的爱。当木柜取代纸囤后，纸囤就成为母亲尘封的风景。奶奶默默地用爷爷的烟袋吸烟，是因为那个烟袋在她心里完完全全地化作爷爷尚在的音容笑貌。她是把对爷爷的思念深情地含在唇齿间，她是把生活的压抑宣泄于袅袅娜娜的青烟中，她是把和爷爷走过的风雨人生燃烧于忽明忽暗的烟火中，她是把孤独寂寞的时光打发于呼呼吸吸的吐纳中。窑洞，是陕北特有的民居形式，中华民族的祖先就是在窑洞中生存、繁衍和壮大起来的。老屋窑洞是陕北黄土高原的产物，是我的父老祖辈们生存繁衍的住所，是我摸爬滚打过的场所，更是我快乐成长的乐园。窑洞是陕北农民的象征。在这里沉积了古老的黄土地深层文化，生生不息的陕北人民在此创造了独特的窑洞艺术。作者在文章中介绍了陕北的窑洞，回忆了母亲和奶奶，写了陕北的一些生活习俗。感情真执，生活气息浓厚。！【：张民胜】【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62206】

1楼文友：201 - 17:51:17 岁月悠悠，历经沧桑，十几年过去民富国强，小米加步枪的时代早已进入了历史博物馆。然而曾经在黄土地里摸爬滚打过的孩子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窑洞里的酸甜苦辣，窑洞里的灿烂年华。 出版长篇小说《迷局》，入围第九届茅盾文学奖，获首届浩然文学奖；出版散文集《春暖花开》和诗集《守望家园》

回复1楼文友：201 - 21:14:26 问好总编！辛苦了！

2楼文友：201 - 09:12:50 祝贺加精！ 执业律师，业余作家。

回复2楼文友：201 - 19:55:57 感谢张明胜，您辛苦了！

楼文友：201 - 12:59: 9 多么有真情的好文章，对老家的一切写的真是栩栩如生，读了很是感人。故土难离，故乡的情更难舍。欣赏佳作 教师，现主要从事写作。

回复 楼文友：201 - 19:52: 6 这是2009年写的，那时老屋的窑洞就是那副样子，遍地萧索，满眼凄凉。现在老屋的窑洞已经大变样，一排亮堂堂的砖窑窗明几净，黑铜管透明的围墙，红色大门，院子里是年近80岁的老母种的各种蔬菜。不过不用扁担挑水浇了，全部用自来水浇灌。不用烧火做饭了，完全是电磁灶做饭。老母的生活完全改善，一早起来与她的两个老姐妹听音乐在院子里做健身操，每天傍晚在院子里扇着红绸子扇子扭大秧歌。我看着老母悠闲自乐的生活高兴啊！花20万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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