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份失约书

晚上妈妈打来，絮絮叨叨的和我说了很多家中的事情。

什么三姑家的牛卖了2头、村头的老张头死了、和我同岁的丫丫小孩子今年都 岁了……我虽然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却依然耐着性子听下去。

末了妈妈说：“茭儿，过年回来好吗？你也大了。”

“妈妈，你让我想想……”

念真，在我回复妈妈那句话的瞬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了你的模样。如果不是你，我想我已经应下妈妈的请求了。

一

念真，我觉得这一定是一个冗长的故事。

自从妈妈之后，我的脑袋里一直嗡嗡作响，好像有很多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要冲破我的胸膛，可我不知道如何给这些情绪的总和加一个合适的代名词。

在这个势利的城市，面对忙碌的工作、疲惫的生活、不间断的充电，这些对我来说必须的东西，却也是最容易让失去自我的东西。有很多当时约定时弥足珍贵的特质已经在不经意之间，一点点地交给了岁月，无从追回。

念真，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地整理一下这些破碎的情感和游离的思绪，让我再次用曾经我们都擅长的方式，隔着漫漫年月，畅谈一次。

让我仔细地回忆一下，我有多久没见到你了。

一年？五年？还是更久？

在这个灯火通明的城市里，每个店面中放着那些被你称为俗得不能再俗的曲子。一阵阵嘈杂把这个夜晚都快掀翻了。寂寞像是一个不该到来的旅人，游离在人群之外。我冲了一杯牛奶捧在手里，隔着窗户看向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想你了。

我曾一直以为忘记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这个夜晚，我才明白，有些人和事永远都是无法忘记的。时光会镌刻在骨髓之内，心门之外。直至有一天，不经意推开心中的门。这些纷繁的往事，踏至纷来，生生地把我堵在记忆的时光之内。

念真，我已经退下当年那青涩的外壳，有了一张安淡的面孔，并且较之从前更为坚忍强大。我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有没有改变你。

二

其实，我早在我们认识之前，我就知道你了。不止是我，对于我们这一群刚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女孩子来说，你就是我们在这个城市的第二依靠。

很多年前了，我们刚刚从学校里走出来，拿着可怜的初中毕业证，在姐姐的带领下进入工厂的流水线。

我说——我们。是因为在山区农村人看来，女娃子读书是赔钱的事情，我们——这五个一起长大、读书的女孩们便也一起下学，来到了这个让我们看着就觉得无限新奇的城市。

记得在路上的时候，姐姐就和我们说：“我已经和厂里通过了，把你们都分在陆念真的班组里。念真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只要你们认真学，加点劲儿干，就成。不会像别的人，新来的人一做不好就开骂。你们是摊到好人了，想当年姐姐我，那叫一个惨……”

原本还因为无法继续读书而难过的我，对你，这个不曾谋面的人，心生无限的亲近来。我有些小小的期待：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当后来，我们熟悉了。有一次我和你说到这件事情。你偏着头，笑呵呵的问我:呐，当时在你的想象中，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想象中啊，应该是一个酷酷的，爱笑，不爱说话，努力工作，衣着简单的大男孩。

可是，念真。你和我想的虽然不一样，却也没有多大的差别。只不过是爱戴着帽子，喜欢穿红颜色的外套，说话风趣极了。

念真，我不知道别人见到你的第一印象是怎样的。我却能够记清楚我见到你的第一面。

你忙前忙后的帮我们搬东西，把我们安排好宿舍之后，又带我们到食堂吃饭。

我永远能够记得你对食堂大师傅说的那句话：“师傅，加餐。按老规矩来。记我账上。”而你的加餐，就是在以后食堂菜肴的基础上多了一条鱼、一只鸡。可这对当年的我、我们来说是多么高的礼遇。

那年我16岁已多，17岁尚未满。便遇到了你。

三

第一次和你说话，已经是我进入车间之后的第七天。你从后面拍我的肩膀，咧着一口牙齿笑嘻嘻地说，金茭，你学的这么快，做的可真好！

时隔多年我都敢肯定你当时用的是感叹句而不是疑问句，时隔多年我也没弄清楚为什么她们比我做的都好，你却仅仅夸奖我。

我和你在此之间在此之前，不过是谁也不知道谁的陌生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选择与被选择的关系，一切只不过是生活，是命运，生生地粘合在了一个看似牢固的建筑物里。

而在这个机器轰鸣的车间里，对我来说你是一位师傅、大哥和领导。

有时候，我在闲下来的时候，会想着那些看着已经无法成真的梦想，比如大学，比如未来。我想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空花水月，做梦还可以，现实中就是一场笑话了。这是认命的想法不是么？现实已经把我期望的未来断了。

但，我不绝望。因为这样的生活虽然劳累，却让我安心。

就像一次在食堂吃饭闲聊时候你说的那样。“吃自己的，用自己的。这不是很好么？很多同龄人不是还在找父母要么？相比他们我觉得我们都是了不起的。”可是念真，我恍惚间记得在这句话的后面还有一句。那句是什么？你其实也想……

是不是？我不敢确定。只是，心里慢慢地关注起你来了。

天明换成黑幕，今天变成昨天。我恍惚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在这台冰冷的机器前，坐了1个月。

领薪水那天，当我用粗糙的手指触摸到那几张百元大钞的时候，我觉得是如此的富有。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财产，这是今生第一次凭借我自己双手拿到的。

可是我一转身，看到从财务哪里走出来的你，拿着那么厚的一叠，心生无限的崇拜起来。我发现，原来钱是可以按叠来衡量。

你冲着我一笑，说：晚上请大家吃饭。在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内心就像埋下了一颗种子，我想有一天可以像你这样，拿着薪水，对别人说，请大家吃饭。

原谅我那时的不自量力和荒唐吧，原谅我那脆弱的自尊和对你微妙的妒忌吧！

要等到很久之后，我也经历了生命中不可避免的成长之后，等到我也经历蜕变之后，我才想通这件事，无论我多么羡慕你，我都不可能成为你那样潇洒的人。

即使后来我学着你的方式去做任何事情，我也毕竟不是你。

四

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是一个安安稳稳地度日子的女孩儿。偶尔有点小野心，也都在现实面前被碾压的粉碎。

我开始慢慢习惯这样的日子，日出而作深夜而息。在一日忙过一日地坐在机器前，一天天僵硬的面容里，看到时间一点点雕刻着我如斯的青春。

念真，青春对于你来说，应该是怎样的呢？你从来没有告诉我，所以我也不知道。

有一天中午，在大家休息的时候，我提早来到了车间。你趴在凳子上小憩，帽檐遮住了你的脸，在你的边上还放了一本书——《实用英语1》。我好奇，悄悄地捡起翻看。书里满是你记录的文字。我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你的字，但我从没有想到会如此的漂亮，秀气的像一个女孩家。

你在扉页上写：努力总是有希望的。再往里翻，都是我无法看得懂的语法、词组、阅读文章。每一页都像被长满的庄稼占领一样，密密麻麻的。这样一页一页的翻着，就连你站在我的面前我都没有发现。

直到你说：“这么喜欢看，晚上拿回去看吧！”我才惊觉。我很不好意思地把书给你，说:陆念真，你学英语啊？！

你说,是啊，一年5000多学费呢！学好了，以后好工作。每天晚上都要去学。

我钦佩的看着你，说：那以后你教我吧！你乐呵呵地说：要交学费滴！

是啊，每天你这么忙，哪那里有时间会教我。即使教我，收学费似乎也是正常的事情。

我仰起头，看着你说：陆念真，我很穷的！你笑嘻嘻的说：那简单，你就帮我洗衣服用来充当学费吧！我顿时下巴都掉在地上了，你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在我看来是多么过分！要知道就连我爸爸的衣服我都没有洗过。

而当时，我的脸热热的。我想一定很红吧！

另一天，你拿着一个随身听，就是我们那个时候很流行的录放机。给我，告诉我，可以听英语。那可真的把我高兴坏了，你要知道一个傻傻的女孩，在那个时候要求的是多么的少啊！

年末，工厂进行联欢。你跳上去唱了一曲《我的未来不是梦》。你的嗓音低沉而又浑厚，似乎天生就是一块唱歌的料。可是在那混乱而又嬉闹的场所里，你唱的歌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认真听。

但，我认真听了。当你唱到‘我从来没有忘记我，对自己的承诺对爱的执著，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的时候，我有一种巨大的眩晕，我好似听到我内心奔腾不息的梦想在慢慢复苏，也好似在这一刹那听懂了你的表达。

我想起那天中午你在食堂那说的最后一句话：只要努力，我能够超过楼上那些家伙！而楼上那些家伙是公司的领导层，每个人都至少拥有大学文凭。

而现在，我相信你说的这一切，我知道你能够做到。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有如此之大的信心。

五

新的一年很快到来了，我依然在机器前坐着，不过我的薪水，却已经涨起来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重要的是，你教我的英语，我磕磕绊绊的可以看懂一些简单的语句。

念真，遇到你真好。你看，英语都是你教我的。

可是，你说洗衣服这件事情，却从来没有没有让我做。我保留着那可怜而又简单的自尊，你不说我也不提。

从最初你教我时，我的羞涩，到现在每天看到你教我读一个单词、读一句话，我觉得都是一个明艳的过程。我享受着这样的时光。可以看着你仰着脸大笑我的笨呆傻，看你在作弄我后，那份得意。

是的，我很生气。可是那十份的生气中有九份是假装的呢！我不知道这样的我是怎么了，我只是很享受这样的相处。在一起，淡淡的，却很温馨。

只是谣言四处丛生，而我在这谣言中除了惊慌竟然有些小小的窃喜。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你不否认也不承认，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照常工作照常抽时间教我英语。

事实呢？事实上的确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我，却心悬意马了。现在想来，我的脸都会热热的，就像做了什么让人害羞的事情，脸红的要命。

有一天晚上，整个车间赶完货，老板请大家吃夜宵。围坐在圆桌上，大家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说笑着。我当时也喝了点，因为我看你喝的那么惬意。只是，我好不喜欢这样的味道，直冲鼻子。那个时候，你已经醉了吧！但，我宁可你是没醉的。

当大家哭爹骂娘一般说着啰啰嗦嗦的琐事，比如谁谁谁怎么可以每次都很快就做完，比如谁谁谁总是拿别人的份额做因此多挣了一些，比如谁谁谁和谁谈恋爱了。于是起哄再次开始。

我想那是接着酒劲儿，有人说：你们俩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啥情况，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请大家吃糖啊？难道你小子打着先上车后买票的原则？

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说话总是口无遮拦。只是我却没有想到你反应。那是出乎我的意料的。

你踉踉跄跄的走到我跟前，对着大家说：咋地啦，茭儿就是我的人了。你们招子都放亮堂点啊！

于是大家起哄：喜糖，喜糖。

你大笑：等着，我这就给你们买去。

而我在这样的场合中，已经吓坏了，落荒而逃。

念真呐，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

至于那天晚上后来是如何，我已经不知。只是第二天，你没有来上班，同事说你酒喝多了，睡着呢！而整个工厂中，那些嘴碎的大婶都在说：陆念真那小子竟然就看上那个小不点丫头，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放着那么多大好姑娘不要，捡一丑丫头。

呵！是啊，那年我才17已多18不足的年纪，我的确无法配得上你这么帅气的大男生。

可，念真啊！你真的喜欢我吗？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呢！可我的心里，却被你那一句霸道的话，填的满满的。但我，又害怕面对你了。

六

念真啊！要是当年我勇敢一些，我们最后的结局是不是会好一些？念真啊…

谣言通过一次嬉闹就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现实了，这是不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但，那之后你却从没有对我说过比那更美好的话了。很多时候我的脑海中竟然会无端端地响起你说的那句‘茭儿就是我的人了。’那一句话就想把我内心最隐秘的情感完整的揭露出来了。

我们在一起，谈理想、未来，还约定一起去很多遥远的地方。你看着我的眼睛说：“金茭，我是认真的。”那一刻，我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话了，也没有比这更能够让我幸福的人了。可，念真啊我是一个害羞的女孩呐！

之后的日子，像极了无数历经恋爱的的男女一样。我们走过那么多的大街小巷，吃过了那么多并不美味却很温暖的小吃。我好喜欢这样在一起的打打闹闹。

原本你一直教我英语，可是后来你主动要求去市场部门，忙碌的你也没有时间了。我却下定决心要学好英语，想跟着你的脚步，学好它。我自己去你呆过的培训机构交了学费，自己一个人去上课。这些，我做了那么长时间的事情，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就像你不知道这一切一样。

用后来的事情验证，你似乎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怨你没有关心我。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度着，我越发少地看到你，也越发少地能够和你一起吃饭，一起逛夜市，甚至连对视一眼都是那么的困难。

我想，你只是忙。不是不来看我，也不是不约我，你只是忙。

那天，我正在调试机器，你走来。在我身后，笑嘻嘻地说：金茭，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旁边的同事，拿我们打趣“呵，真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啊！”我脸红的低下头，却享受这样的打趣。你笑着对对方说：“是不是你也想啊！那做我老婆呗！”于是大家一阵笑骂。而你这个玩笑却调动了这么忙碌中压抑的气氛。

共 6 80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那么忧伤、那么纯真、那么刻骨铭心、那么让人感动！一个十六岁就背井离乡外出打工的小女孩，遇上了车间像大哥哥样关照她的班长，三年里，爱情在暗地里生长，然而，懵懂的小女孩还没完全的懂人事，没能抓住关键的机会，或者，没能理解透大哥哥一句看似随意却是爱的表白的一句话，从此，与爱绝缘！十年过去了，追忆往事，款款情深，隐痛深深！“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小说文字清新简洁，情感丰满，深沉而忧郁，将一个小女孩的心路历程刻画得如水样清清澈如诗般悠长。小说笼罩在一种淡淡的忧郁伤悲的氛围里，让人心碎。十分欣赏！强力！【：宁芩】【江山部?精品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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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文友： 0 : 5:15 欢迎朋友来江山文学！

新春快乐！

回复2楼文友： 0 : 8:21 谢谢，新年好。

楼文友：201 - 14:41:18 情感饱满的一封时光情书。 一个在文字中寻找生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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