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然后说
文章来源:中山文学网 | 2020-01-11
摘要:她低下头然后说:其实我母亲早就死了。那个院子,不是我家的。是母亲在世时住过的,但现在归我伯父了。伯父只是允许我暂时住在那。我们要的饭让我卖了,我想用买来的钱,做身衣服。我好久没穿新衣服了。 我见过她,离家出走的下午。那天上午,哥哥说是我家里一个多余的人,是因为本来分给我半个馒头让他吃了,我找到他时,他这么说我的,他的意思是想说母亲不该在生了两个姐姐还有他之后,再把我生出来。我想告诉母亲的,那样他就会被斥责,或者母亲抄起烧火的棍子像过去打我一样把他给打一顿。但是这一次我觉得再这么做没有什么意思了。决定离开家后,我立马就出走了。一开始我去了车站的,在那转了半天也没能上去车,后来有一次上去了,售票员却让我买票,我借故上厕所,就下来了。我想还是沿着铁道往前走吧,走到哪算哪。
一列列的火车咣当咣当响,在这样的响声里我走了好几里地,到了一个山岭前,火车要穿隧道,我站在了那,前面是凸起山,高高的,一直延伸到很远,我恍然觉得没了力气。那时是中午,太阳明恍恍的,很毒地在头顶照着。从早上到中午我没有吃饭,我想该找点吃的。向东转过身子,我忽然看见铁道隔着一条路的那边,一个女孩子椅着墙正在看我。
我下了坡,朝那边走过去。
我走到她跟前,然后到她的左边,靠墙站着,她警觉着一直用目光盯着我,见我不说话,就说:你想干什么?她的口气充满了敌意。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没说话。她就那么一直看着我,忽然又说:你哪里的孩子?跑这里来干什么?!这一次的语气有点恶狠狠的。我犹豫着想走开,但觉得这样走了又很没面子,一个小女孩竟然也感对我吼叫,这算什么。我看了看四周,一切都在白花花的阳光下静悄悄的,几乎什么声音都没有。我的身体站直了一下。
我说:不关你的事,我想在这歇会。
你歇什么歇!这阳光这么毒你跑这歇,你有病吗你。
你没有病,你在这?!
我有传染病。
我发现她瞪着看我的眼有些红。
看什么看,还不离远点。
我从头到脚看了她一遍,她的头发有点凌乱,长方形的脸有点往里瘦削。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脸了,显得有些灰暗。她不说话,也不看我,我一步步地后退着,转身离开了。
走了好远,我回头再看,那个女孩子已经不在了。然后我拐到一条小街上。我想了想,还是去要饭吧。我有过一次要饭的经历。是去年,母亲听说邻居那个和母亲年龄差不多的大婶在挖河的工地上一天就要了七八斤饭,而且还有白面馒头。母亲眼红,晚上找到人家,让这位大婶带着我去要。虽然那次我只要了大约有一两斤地瓜面饭和玉米面饭,但我知道怎么要了。
我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跟个讨饭的没有什么区别,就是手里没有棍子也没有碗。但这没关系,我走了几个店门,看到一家小饭馆里热气腾腾地,应该是馒头刚出锅,然后我走过去站在过道里,朝着那些人拱手作揖,嘴里喊着:好心的叔叔大爷大哥大婶,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说着一边去抹眼泪,我是真的眼泪掉了出来。过了一会还真的有一个年龄大点穿着体面的女人掰了半个馒头给我,然后我又在下一个小饭店要了一碗汤,接着又逃了好几家,把没有吃完的,放进从家里出来时带的一个蓝色布兜里……
我回到铁路上时,应该是下午三点多了。带着这些干粮,我可以走很远的路了。这让我感到非常轻松。我正抬脚迈上隧道上的山坡时,向后转了一下身。我看到上午的女孩子又出现在那。我楞了一下,不想再搭理她,准备转头继续往上走。可这个时候,我看到她朝我挥起了手。我看着她一眼,下面的那只脚也迈了上来,再接着往上走的时候,我听到她的喊叫声:喂,你下来!
我“哼”了一声。继续往上走,山坡不算太高,很快就到顶了,我想一直走下去,一定可以到一个很大的城市。如果有人收留我,我就可以做一翻大事,说不定将来可以发财,在过那么几年,或者可以找一个漂亮的女人结婚。到那时我再回到这个小城,再去见我的兄弟们。现在全当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这样一定很有趣。
站在那,看着脚下的乱草,一阵风吹过来,我打了趔趄。我站直了身体,朝那个墙角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子矮了下去,再仔细看,发觉她坐着,头歪向一边。我怔怔地想,她怎么了?
疑惑了一会,觉得总不得劲,便下了坡,想着到底什么回事呢,一边小心地下来一边盯着她逐渐地靠近。
喂。喂。我弯着腰,盯着这个孩子闭着眼睛的脸。
过了好一会,她睁开了眼睛,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叫什么叫!
我直了身,朝后退了一步。她突然站了起来。我立刻说:你别过来!她站住了,看看我,目光转向我手里的布袋。她的嘴动了一下。但是她什么也没说。
我和她这样僵持了好几分钟,我想我还是走吧。就在我想转身时,他突然说:你布袋里是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饿了?
不饿。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坐直了身体。然后忽然说:你是一个人逃出来的?
她看上去比一次我见到时显得虚弱。尽管她努力地提高自己的嗓门,但我还是觉得她的气力不足,比我没吃饭前还要差。
你要吃东西吗?
她看着我,发现我在看她的身体,她忽然说:你多大了?
为什么要告诉你多大了?
你为什么盯着我……我的身体看?
我在看你的衣服。你身上的这件是新的吗?你得的什么病?
她看着我的眼睛,不说话。
是……是传染病?
她把头转到一边,说:不——是。
然后,我发现她笑了一下。她说:你能帮助我一下吗?
帮你?
我母亲病得快死了,正躺在床上,我爸跟一个女人走了。我本来想去要饭的,但张不开口,我又有病,所以只好在这等死。
哦,可是,我帮不上你什么,我是一个流浪的孩子。
她不说话,看着我的布袋。
我担心什么,忽然不想说真话了:我这布袋里的干粮也是送给家里的,天黑之前,我要赶回家。
那你走吧。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我站那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该走。过了一会,她睁开了眼睛,说:刚才我骗你,说我得了传染病。对不起。
我看看她,觉得她还不错,说:这个干粮你拿走吧。我也骗了你,我不是回家,只是想去更远地地方流浪。想去一个大城市。
她“哦”了,一下,就再一次露出笑容。她接过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快还很柔软的馒头,还有半跟油条,然后对我笑了一下说:我现在真的饿了。
她开始大口地吃,吃了两口,忽然对我说:我们一起去讨饭,你就是我哥哥,我就是你妹妹。我们可以告诉人家,就说我们的母亲在家病着,快死了。这样你就更好讨饭了。你说好吗?
她吃了不少,看上去饱了,她对我说:我要回家一趟,给我母亲一些吃的。她刚要转身,又忽然对我说:对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跟着她穿过这个县城的两条大街、五条小巷,在城边看到一个半截土墙的院子。我们在那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对我说:你不要进去了。在这等我,我母亲怕见生人。
此后几天,我们都在县城讨饭,每天都能吃得很饱。晚上,她让我住在院子靠前的那间很小的草屋里。她说这间草屋是原来喂羊的地方,后来羊死了,就空了下来。我们把每天讨来吃剩下地瓜、玉米、大麦面的窝窝头,甚至是油条和麦面馒头都由她存放在后院,她说她要晒干它们,等不好讨饭的时候,作为备用的干粮。有两回,我说我想去后院看看,她说不行,说她母亲但凡一点风吹草动的声音都能听到,说如果母亲发现有生人进来,她会发怒的,她不想让母亲生气。
大约一个星期之后的一天上午,我们突然在县城的街上走散了。我非常着急,到处找她,怎么也没有找到。后来,我只好来到了县城北边的她家的那个院子。但是我发现那个地方已经上了锁。等了有一些时候,没有见到她的踪影,中午我独自上街去讨饭,傍晚回来时我发现那个院门仍然锁着,我等了很晚,没有见到她。我要睡觉了,就在附件转着圈子,后来找到一个柴禾朵,扒开草,盖在身上睡了,一直到天明。我再去那个院子,发现门仍然锁着。
就这样,她失踪了。
我该怎么办呢?在街上溜达了一个上午,讨到了一点吃的,却没想明白该怎么办。中午又跑到那个院子跟前,门还锁着,到晚上,都是如此。我又回到柴禾垛里睡了一觉,再次醒来时,我就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还是回到那个铁路线上,我开始的想法,去我梦想的大城市去吧。但是今天,无论如何要多要一些,好当作路上的干粮。
这个县城两条街的所有饭店,包括沿街的住户,我挨门挨户的去讨。每走过一个地方,在要饭的同时,还告诉人家,说我妹妹找不到了,我详细描述她的样子。但是我一无所获,好的是我借助寻找我妹妹这个原由,比平时讨了更多干粮,甚至有的人给了我一些钱。这让我非常兴奋。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走的。
那天到了傍晚,我收拾好要来的饭,那个布袋已经装得满满的,我计划好再在那个柴禾垛里睡一觉,一早起来赶路。晚上,我一个人在街上溜达,觉得要和这个县城告别了,特意想让自己轻松一些,路过一些店,有时会坐在台阶上听里面传出来的收音机的响声,里面有一个女人在唱歌,歌声很美。我忽然想起来,有人说,这个女人叫邓丽君,我曾经在一张画报上,见过这个女人的照片,她是个天仙。
回来的路上,过一家看上去阔气的门面,也许是我走路的声音在夜间听起来非常清晰,突然引起了一阵狗叫的声音。我正快要过去亮着灯那户人家的门厅时,一条黑影串了出来,直朝我扑过来。这家伙一下子咬住了我的衣服。我一阵大叫。
这个时候从门里跑出来一个人。她看着我楞了。事情就是巧,这个人就是她!灯光下,我们站得有一米的距离。
你吃了吗?她说。
我说:早吃完了,我拍拍肚子,说我今天吃的最饱。
她迟疑着朝我走近一步。她的衣服穿得干净整洁,脸堂好象很要朝气。但她的身材还是那样。我想问问她怎么会从这个门厅跑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却没问出来。但是,看到她漂亮的样子,我确实很高兴。也许她的母亲已经不需要我们讨饭照顾了。这些念头很快的从我的头脑里闪过。
她那样站着,嘴动着,却没有说出什么来。她大约想等着我问她什么,但我却什么也不想问她。犹豫着站了一会。我忽然说:我明天就要走了。
哦,走了。
我忽然想该有个动作,于是把手伸给她。她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我把手已经缩了回来。
我转身,她却忽然跑上来,抓住我的手,说:你是想和我握握手吧。
我点了一下头,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有些柔软。但她却没有迎合我握着的动作。甚至手心有点发抖。我猜她出了什么问题。我说:你怎么了?
她的嘴蠕动了半天,才说:我,……我骗了你,你仇恨我吧?
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还是摇摇头。我意识到了什么,我说:你这样做了?!
她低下头然后说:其实我母亲早就死了。那个院子,不是我家的。是母亲在世时住过的,但现在归我伯父了。伯父只是允许我暂时住在那。我们要的饭让我卖了,我想用买来的钱,做身衣服。我好久没穿新衣服了。
我看着她,说:你身上的衣服是自己花钱买的?
她点点头,然后接着说:那天上午,离开你是想去卖要来的饭,打算卖完,回那个院子等你。但是路上有一个女人和我搭话,她说她见过我多次了。然后说如果我愿意,可以到她家生活。她说我人长得俊,像个聪明的孩子,要收留我,我就同意了。
我感到意外。那一刻,忽然觉得这个孩子也许就是我将来的样子,但是我不想长期在这,我要去大城市,说不定有更好的人家收留我。我梦想着,将来的生活,一定比现在好。
我和她挥挥手。走了。当天夜里,在那个柴草垛里,我做了一个梦。没有梦到自己,却梦见她,她过上了好日子,她看上去很开心,而我好象比她更开心。
共 4 0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一段讨饭的经历,或者就是一部长篇的一个章节,成功塑造了两个多余人的形象。一,作品客观性的描写,非常精彩。作品没有掺杂任何主观的东西,读来就如同过电影一样,两个活脱的人物,两个小叫花子,互相猜疑,互相防范,甚至互相欺骗,故事和人物正在这么真实地演着生活。二,故事一波三折,在小姑娘的反复出现和不断消失中,情节也十分曲折,充满悬念。两个小孩子,都是乞讨者,都是多余人,却都互不信任对方,总是带着怀疑,违心地编造着假话,这些细节的描写和处理,也非常出彩。三,作品主旨深刻。在一个缺失信任的社会时代,小小年纪的他们,也逃脱不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本能,小女孩的极富心计,好多行为做派,甚至超出了一个奸猾世俗的大人。这种悲哀,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作品的结尾,小姑娘被人收养,以及“我”流浪到大城市里,也是指盼着被更好的人家收养,更读来加悲情万分,这就是一个小叫花子的宿命吧!在此抛砖引玉,还有更多解读,推荐大家欣赏!【:满园】 【江山部·精品推荐1 】
1楼文友:201 - 16:19:28 第一人称的叙述角度,读来真切自然。
回复1楼文友:201 - 18:56:46 满园朋友对小说评论很有心得,评的详实而又精彩。
握手致意。
回复1楼文友:201 - 18:56:47 满园朋友对小说评论很有心得,评的详实而又精彩。
握手致意。
2楼文友:201 - 07:16:46 我和她挥挥手。走了。当天夜里,在那个柴草垛里,我做了一个梦。没有梦到自己,却梦见她,她过上了好日子,她看上去很开心,而我好象比她更开心。欣赏佳作。问好老师!
回复2楼文友:201 - 18:58:25 问好潮仙朋友。
楼文友:201 - 18:40:47 生活中还是有美好的事物。讨饭的小女孩被收留了, 我 似乎看到了 我 的未来。未来更美好,流浪也不可怕。 学不会旋转的人
益母颗粒什么时候喝赤峰治疗白癜风费用
桂林治疗不孕不育方法
上一篇:说出了花开花落
上一篇:这是白居易自己放低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