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我只是怕不能陪你到老短篇小说

1

他们相识那年，她18岁，刚来葵水，他19岁，在镇上一家醋厂上班。

年轻貌美的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路过之处，皆留芳香一片，引得无数青年才俊口水涟涟。他，便是其中的一个，最不出众的一个。因为他的家在一座鸟不拉屎的大山里，他没有钱给她买花，也没有时间陪她看电影。可他自有他的办法。

那是一个“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琼瑶时代，哪一个女孩手里若没有一本“琼瑶”，自是摆不上台面。恰好，他也是一个文艺青年。钢笔字写得非常漂亮，还会写些意境优美的情诗。他把他在夜晚的那些辗转难眠，用钢笔饱蘸着飞扬的青春画成一章章诗篇，嵌进“琼瑶”里偷偷地塞给她，然后扭头就走。她的闺蜜在旁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傻气和才气，却悄悄地飘进她的心里。

她开始给他回信，歪歪扭扭的字迹写满了少女的羞涩，浸满泪渍的“琼瑶”为他们搭起了一座鹊桥。他一天中最开心的事，是给她“琼瑶”，她一天中最幸福的事，是读他给的“琼瑶”。两个人的感情，不知不觉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她瞒着家人随他回了他的家。还没到家，她就后悔了。望望近乎90度的布满沙砾的山路，再看看自己脚上白白的细高跟鞋，她止步不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该听母亲的话的，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究竟不是人待的地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他什么也没说，蹲下了身子。她犹豫了一下，想到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笨拙地爬上了他的背。她并不重，可是他却走得满头大汗。她用白嫩纤长的手指给他温柔地擦汗，他把背上的她搂得更紧，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她在他的背上，居然睡着了。

2

她到他家的第一天晚上，他的妈妈把他和她安排在了一起。

那时的她，根本不知道男女之事，就糊里糊涂地把自己给了他。本来打算在他家住一周，可是刚过一晚她就拿起小皮包要走。他紧紧地抱着她，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他的怀抱，然后转身欲走。他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她愣在原地。

想起他给自己的那些情诗，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一滴滴晶莹从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慢慢滑落出来，看得他一阵揪心的疼。他以为她是因为他不经过她的同意就要了她而生气，于是跪在地上，一边不停地扇着自己耳光，一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她依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他心慌了，站起来把她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宝，我知道我们家里穷，可是我发誓，我会努力，会一直一直对宝好，对咱的爸妈和孩子好……”

“可是三妈说你是小偷……”她抬起红肿的双眼喃喃道。她其实并不嫌他穷，也不怪他未经她同意就要了自己，她只是接受不了他是小偷这个事实。小时候，院子里那个王麻子冤枉她偷了他家的瓜，害得她差点被她老爸打死的事，给她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你怎么会相信三妈的话？你去问问院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她见不得别人好？她是见不得我找到你这么漂亮的老婆！”他用手替她撩了下挡住她眼睛的发丝，激动地说。“可是我不会做饭，不会做农活，会拖累你……”她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窃喜，但想起自己从小被老爸老妈娇生惯养，不会做饭做农活的事，心里飘过一丝忧虑。“不会做又怎样？我会就好了。”他回答得很干脆。

“我还是先回去和爸妈商量下吧。”她相信他说到做到，可是，想起老爸，她又怕了起来。“也好，你先回去吧，我会来看你的。”他知他们躲不过她家里那一关，早死早超生。主动面对，总比到时候被她老爸硬拆散了好。他是见识过她老爸的厉害的。

可是他又那么舍不得放她走，因为，很有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想到这，心就痛起来。

果真，在她回家之后，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他给她的白色围巾，情诗，“琼瑶”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他不甘心，开始日日夜夜徘徊在她经常出现的那一条街，路灯昏黄的灯光把他憔悴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街道两旁的蔷薇开得正盛，在月光下，有些冷。三三两两的情侣从身旁经过，硕大的录音机里飘出来的音符总是很久才消散。

他望着她家的方向出神，一会笑，一会哭，引得旁人侧目。每一个空气分子里都漂浮着有关她的一切：她的微笑，她的大眼睛，她的温柔，她身上的香味……沉浸在回忆里时，忍不住笑出声；回到现实里时，咧开的嘴，笑出眼泪。

而她，在被爸爸用皮鞭抽了一顿，继而绝食抵抗无效，也没收到他任何消息后，开始学着忘记他了，也学着接受她那竹马。可人算不如天算，在她和闺蜜逛街时，偏偏又遇见了他。见到他的第一眼，自以为已平静的心没想到又荡起了层层涟漪。

他俊朗的脸庞写满了憔悴，他深邃的眼里，写满了忧伤和绝望。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为我吗？不，我不能再见他，爸爸会把他打死的。她要保护他，绝对不能让他受伤。于是，她强忍住内心想拥抱他的冲动，陌生人般经过他的身旁。

他站在那里，那么无助……他多想跑上前去，牵住她凝脂般的小手。

“就是那个小子，给我狠狠地打！”还没回过神来，一群男人拿着棍棒突然朝他冲了过来。“不要……”几乎和棍棒落在他身上的一瞬间，她脱了高跟鞋，朝他跑来。可她那娇小的身躯，还没等她靠近人墙，就已经被一个人霸道地抱在了怀里。是她的竹马。

“你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她用粉拳不停地捶打着面前的男人，她的他，现在正需要她啊！这个男人明知道她喜欢的人永远不会是他，虽然他们是青梅竹马，答应和他交往也是为了应付家里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还要欺负她的他？555……

“你告诉我，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他？他有我有钱吗？他有我长得帅吗？有我爱你吗？你说啊！你说啊！”面前的男人歇斯底里，两手握住她的香肩使劲地摇着，她两眼放空，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为自己挨打却爱莫能助，两行清泪缓缓滑进脖子里……

她决定了，就算和家人断绝关系，就算死，她也要和他在一起。

4

当她告诉她爸妈她怀孕了，她要和他结婚时，她的妈妈当场晕了过去，而她的爸爸，则要拉着她去医院打胎。

不过最后，两个老人还是妥协了。被她感动了，也为她心疼，为她不值。她的竹马是多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啊，名牌大学毕业，家里有车有房，最重要的是，对她好，对两位老人也好，而他，除了爱，什么都给不了，更何况那爱，还不一定长久。

两个老人的想法是正确的，在多年后的她看来。现在，她的竹马在城里住大洋房，坐办公室，吹空调，而她，一个人在农村，干农活，就着咸菜喝稀饭，脸上早已被岁月覆上了一层深褐色的斑，不过这都是后话。

和他结婚那天，家里还是为她办了一个体面的婚礼，吹吹打打，一样都没少。只是少了家具和抬盒。不是娘家给不起，而是他的家实在太小，抬去了，也不知道放哪里。妈妈抱着她哭，说,儿啊，妈妈对不起你，把你送进火坑里……爸爸在一旁不说话。

再看他那方，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是在她到了的时候，放了一卷鞭炮。她的心，不是没有凉意，只是，路是自己选的，人是自己坚持要嫁的，怪谁都没有用了。她转头看看他那坚毅又不乏柔情的脸，嘴角绽放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他在婚前说的话都是算话的。比如她不会做饭，不会做农活，他从来都没有怪过他。在田地里干活回来，再累，都会给她做饭吃。他的妈妈骂他不是个男人，他对着她浅浅地笑：“宝，你别理她。我妈那人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

可是问题慢慢出来了。她怀孕，胃口变大，他的妈妈嫌她吃得多，要分家。分家便分家，可他的妈妈只给了他们一间偏屋，一个铁罐，一张床，一背篓稻谷。三张嘴吃，她又什么都干不了，怎么够？思前想后，他决定出去跟着师傅学理发。

他很聪明，手脚也很麻利，很快就学会了。剃一个头5毛钱，他一天也能有几十块的收入。他的师傅给他买了2个肉包子，他把包子藏起来，晚上带回去给她吃，她给他吃，他拍拍自己的肚皮，告诉她自己已经吃过了，结果肚子咕噜噜的响声出卖了他。

两个人相视一笑，用铁罐蒸了，一人一个。他把肉馅都给她吃，然后自己使劲啃着包子皮，用眼睛偷偷地瞄她，悄悄地咽口水。她把肉馅偷偷藏起来，然后放进他盛面的碗里，她在他走后，用舌头舔他吃完面的碗……

那段日子，她虽然觉得苦，但脸上的幸福，却是挡也挡不住。

5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她临盆的日子。肚子疼了2天，可就是不见孩子下地。

她多么想他在她的身边，可是他那时正被他师父派出去学习。她想叫娘家的人来，可是山高路远，自己也走不去，在这里，也没有人肯帮自己。于是，她把所有的希望都交给了他的妈妈。她在床上疼的奄奄一息，头发被汗水湿透，像刚洗过一样。她叫他的妈妈来帮她看看，可他的妈妈仅仅在楼上翻了一个身，抱怨了一声“这么早，吵死人了，还要不要人睡觉”就再没了动静。

是他，听说她快生了，从外面带了产婆匆匆赶回来。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孩子胎位不正，脚先出来，生下来就死了。是个又白又胖的男孩，脖子上有一圈浅红色的勒痕。产婆说，要是稍微早一点来就好了。她躺在床上，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产后的她，本就单薄的身体，愈发地虚弱。他想留在家里照顾她，可是她不让。师傅是好不容易找到，手艺是好不容易学来的，家里这几张嘴，还得靠他。他倔不过她，在对他的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后，出去了。

他的妈妈在他的面前，答应的是极好的，但在他走后对她，又是另外一回事。都说坐月子的人饿不得，不能摸冷水，可是他的妈妈却每天睡到很晚才起床，她在床上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得自己忍着伤痛自己煮饭。不仅如此，他的妈妈还让她自己洗衣服。

她在心里暗暗地流泪，他的妈妈不管不顾，说她生的时候不使劲，害得她没了孙子。

她把这些苦都咽进了肚子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告诉他。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只要他待自己好，那便值了。她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不想他因为自己，和亲生的妈妈生了隔阂。虽然她时常在夜里梦见自己那只见过一面，还未来得及看她一眼的儿子。

失子之痛让她幡然醒悟，唯有变强，才可以保护自己的孩子、保护自己，让他省心，才可以过上好日子。

6

他们很快有了第二个孩子，可是她毅然决定让他外出打工。

他不愿意，放不下她，她则以离婚相逼。他最终又屈服于她的“ ”下。他刚走的那一段时间，她常常在夜里惊醒，然后一个人坐在床沿上哭，无法自已。农作物不知道什么时候种，那些秧苗，怎么插都插不好，饭老是烧焦，地刨得一团糟……

但日子就那么一天一天过来了。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能像模像样地干活了。挺着大肚子，也比那些两手空空的人利索。她学会了保护自己。比如那个之前的全村闻名的三妈想欺负她，她却腆着大肚子愣是把人家按在地下暴打了一顿，战斗的过程中，二妈堆放杂物的小屋的侧墙，轰然坍塌。从那以后，她的名声大噪，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娶了一个能干又强悍的老婆，只是他不知道。

她快生的时候，回到了她的娘家。孩子顺利出生，是个女孩儿，长得浓眉大眼，机灵得很，和他如一个模子刻出来般。她抱着那个柔软的小生命，常常想起他来。想起他，越来越少的书信，越来越少的。这一切，似乎都是不好的预兆。可她相信他。

虽然她相信他，可还是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有人说，他们曾亲眼看见他搂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进了宾馆，有人说，他在外面已经和别人有了小孩。每一次她都对那些笑笑说“谢谢，我相信她”，可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翻涌。

女儿渐渐长大，虽然一直乖巧懂事，成绩优异，她却忍不住打她、骂她，因为一看到那张脸，她就想起了他。那个男人，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年没和家里联系了。女儿很懂事，从不问爸爸的事，可她知道，女儿有多想见自己的爸爸。

突然有一天，从远方打来了一个。她听见那头说：你老公回来了，不过疯了，你赶快来接他吧，他只认你一个人。她又吓又激动，扔了正在炒菜的锅铲就往外跑。她边跑边哭，边跑边哭，脑海里闪过一些情节，很多事，自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她牵着他的手，像牵着一个小孩，他痴痴傻傻地跟在后面。回到家，他突然不再痴傻。她叫女儿叫他爸爸，女儿却躲在她的身后，露出怯怯的眼神。她哪里知道，她的小女儿已经长大，已经知道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无情和背叛，明了她的委屈。

她的女儿恨他，恨他抛弃他们母子这么多年，还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到最后醒悟了，想从新情人那儿骗一笔钱回来，谁知对方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寻了一帮人，扬言要抓到他挑断他的脚筋，最后在一场搏斗中，他却用啤酒瓶误杀了那个女人。

回到家后，等送他回来的人走远，他立马闩上大门，无力地靠在门上，全身抖得像筛子。她把他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心疼地说：别怕，有我在。她的女儿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觉得她真懦弱，他这样对她，她却一点都不怪他。太让人失望了。

共 6787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我只怕不能陪你到老，题目入眼就吸引住了我，在脑海里浮现千千万万个幻想，生出的柔软沁进了这文字和故事里。看完这篇文章的时候，内心感慨很深。也许对于爱情，我们始终找不出一份骄矜感动的故事，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溢美之词。然而看完这篇，我却看见了那得成比目何辞死的坚贞。笔者文中叙述的那个女主人公也许能代表如今大多数女性的形象，爱到浓时情到深处往往是有那么多大义凛然义无反顾，飞蛾扑火不顾后果只为一份不知保质期的爱情。可是现实还是很残酷，关乎被判关乎那些隐忍蜕变与伤痛，也许层层叠叠终是抚平不了心底的伤。我不想相信爱情，因为也许在被叛里我们也会学得残忍虐心；我又想相信爱情，因为沉溺在那份依赖与美好里除了知足乖张更多的还有我们源自心底的那份安定和踏实。就如文中作者故事里的女主角，爱到最后为爱守到地老天荒。笔者细腻的笔触，字里行间都充满着 ，故事娓娓道来却也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极具看点。很喜欢这一类小说，精炼不拖沓声情并茂。感谢作者，感谢赐稿逝水流年。期待您更多精彩作品！精品推荐！【：慕温言】【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504 2】

1楼文友：201 - 20:58:17 这篇我最喜欢了。你的小说确实很让人感动。姑娘，我偷偷仰望你。 找一个人陪你奔波流浪，喧嚣看透、浮华看尽，然后静静生活，细水长流，如若不能，就做自己的太阳。

回复1楼文友：201 - 21:00:19 多谢你的夸奖，师姐你不用仰望，你要多指导我。

2楼文友：201 - 21:25:54 嘻嘻。我们共同学习，一起进步。 找一个人陪你奔波流浪，喧嚣看透、浮华看尽，然后静静生活，细水长流，如若不能，就做自己的太阳。

楼文友：201 - 00:15:5 看到题目我知道这又是一篇伤感的小说，关于这样题材的小说我是不愿看的，只是一些过往总是要面对。

年轻时，我们以为爱情就是一切，可以为了爱冲破一切牢笼和枷锁，只是在现实面前一切显得那么滴苍白无力。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只是在爱情的道路上总会有一个人令另一个人改变、坚强、失望然后到绝望。

很伤感却很现实，问安叶子。 摘下温和的面具，只剩下一张哭花了的脸!

回复 楼文友：201 - 17:15:16 感谢你的欣赏。

4楼文友：201 - 05:46:12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回复4楼文友：201 - 17:15: 4 感谢你的欣赏。

5楼文友：201 - 00:21:41 到最后我们都会发现，最爱我们的人，往往是我们最忽略甚至是我们伤害最深的人，但是这就是爱，真爱。好棒，加油。 一纸一年一年华

回复5楼文友：201 - 15:0 :14 你说的很对，一起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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