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哎呀我的妻随笔
文章来源:中山文学网 | 2019-10-07
《红楼梦》语言的特色非常鲜明,什么身份的人说什么话,什么个性的人说什么话,什么地方的人说什么话,非常准确,非常精彩,非常生动,非常贴近生活,非常接地气。
凤姐儿给贾芹安排工作,不免要摆点谱,虚耀一下:“……多大点事儿啊!耽误到这会子。那园子里还要种花……你来不就完了。”
“多大点事儿啊!”这是南京人的标签,直至今天仍是南京人使用频率最高的方言词汇之一。这几个字含有三层意思:第一,别人认为这件事很重要,很难办;第二,在我眼里,这事儿只是小莱一碟;第三,我才懒得去搭理这种小事儿呢!
刘姥姥是南京郊区的乡下人,她的女婿王狗儿与王子腾家认了同宗,而王子腾的妹妹嫁给了贾政,所以刘姥姥借梯上楼,说自已与贾家沾上了亲,实际上八杆子也打不着。刘姥姥生活困难,两次到贾府打秋风。第一次,凤姐儿问她来干什么,刘姥姥说:“也没甚说的,不过是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第二次来,刘姥姥在大观园里惊叹地说:“我们乡下人,我今儿进这园子一瞧,竟比那画儿还强十倍!”
“没甚说的”、“画儿”等词汇,今天仍是包括我本人在内的江北人经常使用的方言词汇。刘姥姥说的话很粗陋,但是从刘姥姥的身份、处境和目的来考量,她讲的话很有水平,很有效果。
焦大从小跟随曹寅打仗,曹寅的老命就是焦大救下来的,所以焦大对曹老太爷的后代腐化坠落、败坏家业的劣行十分气愤。《红楼梦》第七回上,焦大借事开骂。一骂赖二管家:“有了好事就派别人,像这种半夜送人的事就派我,没良心的王八羔子!”二骂贾蓉:“别说你这样的,就是你爹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三骂贾府:“我要往祠堂里哭大爷去!哪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价偷鸡戏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的养小叔,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设想一下,让一个从事管理工作的南京女士用南京方言学说凤姐儿说的话,让一个南京老婆婆用南京方言学说刘姥姥说的话,让一个唐山汉子用唐山方言学一学焦大骂人……多么有意思!
《红楼梦》中写到了两个山西人:一个是薛蟠的老婆夏金桂,一个是迎春的丈夫孙绍祖。夏金桂是个言不脏不吐、行不恶不为的妒而且悍、悍而且蛮、蛮而且毒的河东母狮;孙绍祖忘恩负义,逼迫贾赦将女儿迎春嫁给他,迎春被他糟贱而亡。一般地说,山西人忠实厚道。关云长是山西人,我的先祖是山西人,怎么《红楼梦》中的这两个山西人如此大煞风景?似乎有些奇怪。
山西方言语调优美,抑扬顿挫,音乐感强。语法简明,只要对方能听懂,连主语也可以省去。比如我在山西长治碰到了老朋友,他对我说:“呀!来长治咋不打?走,吃饭,喝汾酒。”如果将他这句话按山西方言的发音和声调,用文字标记下来,则是:“呀!来虫资咋不打?走,策饭,黑风酒。”照着这个读,就是优美的山西话。
而《红楼梦》中夏金桂和孙绍祖说的话却不具备这些山西特征。如孙绍祖对迎春说:“你别和我称夫人娘子,你老子使我五千两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短短一句话,“你”字和“我”字用了六个,这与山西人说话简洁、爱省略主语的习惯不符。真正的山西人应该这样说:“……夫人娘子?哼,卖给我的!”
至于夏金桂和孙绍祖到底是不是山西人,完全没有必要去考究。这个问题就和“焦大的舅舅是谁”一样,毫无意义。
我是林黛玉的老乡,我的家与林如海的府第只相隔数十公里,故而我对《红楼梦》中林黛玉说的扬州话以及其他人说的苏北话比较留意。不用翻书,我就记得书中有狼犺、夯货、老鸹嘴、用筷子“搛”东西吃、聒噪等苏北地区方言中独特的词汇,并且还进行了一些考证。例如“狼犺”一词,见于《红楼梦》第八回,说到宝玉衔石而生:胎中之儿口有多大怎衔得此狼犺蠢大之物?为何将蠢大之物形容为“狼犺”呢?各种书上一直说不清楚。《世说新语》只是说这个词代表“笨大”的意思,《康熙字典》又说狼犺是一种动物——莫衷一是。最后,我请教了苏北涟水的老先生吴承恩,他写的《西游记》中收服猪八戒那一节,悟空骂八戒:“那馕糠的夯货,快出来与老孙打么”!我这才恍然大悟,拨云见日:原来,往大口袋里装填粗糠就叫做“馕糠”,塞满粗糠的大口袋臃肿、胖大、粗笨,故尔形象地称其他类似的人或物为“馕糠”。馕,在这里不是名词,不指新疆的食品,馕在这里作动词用,填塞之意也。大约“馕糠”两个字比较难写,人们图方便,使用“狼犺、狼伉、榔糠、郎伉”等同音字代之。《红楼梦》里,“狼犺、狼伉、榔糠、郎伉”等词多次出现过。
多大个事啊!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形容词,折腾了我许多年。
还有一件事,也把我折腾得不轻。
《红楼梦》第十二回,林黛玉讽笑史湘云“咬舌”,史湘云用林黛玉讲的扬州土话反讽。其中有“哎呀厄的去”这个话。我不懂“厄的去”是什么意思,问过许多人也说弄不淸。上查,没有解释。商务印书馆的《增评补图石头记》里,眉批中写到了“厄的去”,但其解释却相当于没有解释:“当时似有此方言,终究不得其解,姑存疑。”久而久之,我便灰了心:什么“厄的去”?随他去吧!有一位治学严谨的梁迎春先生,他也被“厄的去”困扰,但是他没有放弃研究。他想到鲁迅先生曾在厦门大学讲授《中国小说史》。讲小说史必然要谈《红楼梦》,也许鲁迅先生谈到过“厄的去”呢?于是梁迎春先生就去检查《鲁迅回忆录》中关于聆听过先生厦大讲学的人的回忆文章,还真的让他查到了“厄的去”!
原来,厦大有一位陈梦韶教授,他根据《红楼梦》的故事写了个剧本《绛花洞主》,其中有史湘云、林黛玉互相打趣的情节。弄不清“厄的去”的真实意思,戏就没法演。一天,鲁迅先生正在讲红楼梦,陈教授向先生提出了“厄的去”的问题,鲁迅先生不假思索,马上作了明确解答。这是史湘云打趣林黛玉的话。史湘云语音不准确,讲土话,叫贾宝玉“二哥哥”,她说成“爱哥哥”。林黛玉打趣说: 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上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地叫。明天赶围棋,又要把幺二三说成‘幺爱三’了……”史湘云受林黛玉这样打趣,也来一个反打趣,笑对黛玉说: 你这一辈子,我自然比不上你。我只愿明后天得一个咬舌子林姐夫,做你的好伴侣。到那时,你就会时时刻刻听到他叫你\\\'哎呀我的妻\\\'…… 说得在旁的贾宝玉笑了,史湘云转身跑了,林黛玉羞得赶上去要揪史湘云:“我要饶了你,再不活着……”
镇江、丹徒一带以及苏北里下河一带,方言里没有“r”音,因此对“幺二三”、“儿子”等,镇江丹徒一带说成“幺爱三”、“爱子”,苏北里下河一带说成“幺喔三”“喔子”。“我”字,普通话读wo,扬州方言读e(鹅)也就是“厄——”“妻”字,扬州方言读成qu(去),而“你到哪里去”的“去”,扬州人却莫名其妙的说成“ki”!ki这个拼音,读出来很特殊,符合拼音的汉字一个也没有。但扬州人却天天在那儿讲“上哪儿ki”?“上哪儿ki”?
鲁迅先生是绍兴人,他对《红楼梦》中的扬州方言却研究得这么透彻!“厄的去”就是“我的妻”,就这么简单,绝对正确,绝对合情,绝对是无二的正解!我这个地地道道的苏北人,还自诩林黛玉的老乡,怎么不早点开窍呢?
哎呀,我的妻!
共 2850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本文对《红楼梦》一书中的南京、扬州等地的方言加以解析,用比较俭省的笔墨记述了对“狼犺”等方言词的考证,特别详写了史湘云用林黛玉讲的扬州土话反讽的“哎呀厄的去”这句,通过确凿的事例,结合苏北方言来探究分析,引经据典,以理服人,原来“哎呀厄的去”是“哎呀我的妻”之意。作者写来妙趣横生,不把答案一下讲明,引着读者一步步探究,最后豁然开朗,让阅读者享受了这个探究的乐趣。本文语言明白晓畅,行云流水,有一气呵成的通畅节奏;有说服力的论据,信手拈来,材料详实,读之让人受益。感谢赐稿梧桐,期待更多佳作。【:西湖月牙】
1楼文友: 16:48:17 有理有趣的好文,赏读。
感谢您对梧桐的支持,祝 双休快乐。
2楼文友: 2 :19:06 哈哈哈,我的去。作者如此执着于红学的研究,对一个方言都研究如此有趣,娓娓道来,引人入胜,在轻松的气氛中增长了知识,好文章。
楼文友: 15:15:4 谢谢月牙精心编撰热情置评,此文作为随笔写写而已,不想往研究二字上靠。谢谢月牙师的理解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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